男人的穷追猛打总是有效的,不管对方是何神圣,总有一天会被诚意所感动,更何况还是有着三年多感情基础的恋人。
辰南的最后一搏,是一个大大的意想不到。
那一日,辰南将自悠带到了水族馆,自悠有些讶异,在辰南眼中,水族馆是个“幼稚”的地方,多是家长带着孩子玩乐,鲜有情侣同游的,辰南一向不认为水族馆是个约会的常规场所。
但现在,辰南变了,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常规起来。
水族馆内,长长的拱形通道,闪着七彩的霓光,宛若进入了一条时光隧道。
辰南像是有感而发,感叹道:“真希望走过这条通道,另一头便是重新开始的我们。”
自悠听了,默默无语。辰南最近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内,就连露露和乔莎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纷纷劝自悠“投降“罢了。自悠有些矛盾,她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动心,只是在她心中,好像总有一股不明所以的力量在牵绊着她,让她难以下决定。
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举目四望,全都是梦幻而神秘的深蓝色,浓得化不开。
“好美。”自悠站在鱼缸前,看着游来游去的鱼群,不肯挪步。
“喜欢?”
“嗯。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变成一条鱼,可以自由自在的不受约束,不用练琴,不用做功课,更不用考试……呵呵,在你这个优秀学生的面前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太好。没办法,我依旧如此不上进,怎么都不及你。”
辰南显得有些愧疚,盯牢自悠道:“过去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觉得特别闷,特别没趣?”
自悠笑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起,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能等我一会儿吗?“
“你要去哪儿?“
“待会便知。”
辰南神秘地跑开了,留下自悠独自等待。
辰南一走便是二十分钟,自悠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连电话也都关机了。水族馆里游客众多,自悠穿行其间,四处寻辰南不见,渐渐焦急起来。突然,广播里传来了自悠的名字:“李自悠小姐,请您速到二楼一号鱼缸处,您的朋友张辰南先生正在等您。”
自悠听见广播,赶紧朝指定地点跑去,可到那儿一看,依旧不见辰南的踪影。正当自悠满心疑惑之时,就听见游客中有人叫道:“快看那儿。”自悠跟着回头,只见巨型鱼缸内,一个人正身背氧气瓶,头戴氧气罩,与大大小小的鱼群悠然共舞,蓝色的海水将他包围。
是辰南。
自悠有些愣,她不敢相信那就是辰南。辰南他压根儿就不会游泳,他甚至害怕下水,从小就怕,可是现在,他却可以在水里自在潜泳,还捡起一颗海星,朝自悠挥手致意。
过了一会儿,一名工作人员游了过来,在他的引导下,一只海豚游到了辰南的身边,辰南拍了拍海豚,又指了指自悠,那只海豚便飞快地游到自悠身前,朝她调皮地点头甩尾,滑稽的模样,逗得在场的游客哈哈大笑。海豚又游回至辰南身边,工作人员朝海豚做了个手势,海豚一个转身,竟灵敏地与辰南共同摆出了“心”的造型。
游客们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辰南毫无征兆地游至自悠身前,隔着厚厚的鱼缸壁,贴向自悠的嘴唇,深深一吻。
突然间一片宁静。
自悠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脸颊绯红。
游客们起哄,纷纷用手机记录下了这意外的浪漫。
事后,自悠问辰南:“你几时学会游泳的?”
“在决定重新追求你的时候。”
“不怕水了?”
“怕。”
“那你还?”
“但我更怕失去你。”
一句话,说得自悠动容落泪。
自悠终于重归辰南的怀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却一早就在辰南的预料之中。辰南太了解自悠了,嘴硬心软,耳朵根更软,只要持之以恒地对她付出爱意,让她感受到对方的在乎和紧张,就很容易打动自悠的心。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最美的,心情好,就连样貌都会发生改变。
自悠的美丽也影响到了楷冬,他问她:“最近有什么好事吗,时常见你把微笑挂在嘴边。”
“算是好事吧。”
“可以分享吗?”
“我和辰南复合了。”自悠有些腼腆,双颊泛起了一丝红晕。
楷冬一怔,“是吗?复合了?”看来伊美说得没错,每个女人都虚荣。
楷冬不知说什么好,他并不看好这段复合的感情,或者说,他不愿意看好,但他又无权说出任何劝阻的话语,毕竟他与自悠之间,迄今只是朋友,感情的事,轮不到他替她出面,他也绝不会送上祝福,他的感情还做不到大方如此。
“那以后你还会来老宅,还会来照顾小宝吗?”
“当然了,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那就好。”
楷冬在自悠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淡定大方,自悠反倒不自在起来,心中总有种失落感在小小地作祟,楷冬为何没有表露出不悦,为何不问她任何的为什么……过去他对她的种种,让她误以为,他对她是有感觉的,而如今一切如常,她无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窥探到一丝心底的隐秘,原来,都是自己想得太多。
两个人,心中明明都有彼此的存在,却又要装作毫不在乎。只因他身边有另一个她,而她身边也有另一个他。但他们似乎忽视了两人之间的那条纽带,他们因为楷杰而相识,现如今,又临时抚养起楷杰的孩子,如果问什么是缘,这,便是缘。
楷杰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医生让楷冬做好思想准备,楷冬不惜花重金,请名医前来会诊,但收效甚微。楷冬心情糟糕至极,经常独自买醉,他并没有将楷杰病重的消息告诉自悠,因为她似乎很沉醉在现在的恋爱生活里,他没必要去打扰她的雅兴。
某天,自悠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楷杰病危,自悠一怔,立即飞奔到医院,可惜为时已晚,楷杰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微张,看上去似熟睡般安详。他是睡了,带着冰凉的体温永远地睡了,不会再醒来。小兰死死地抱住楷杰,痛哭流涕,她还有满腹的话语要和丈夫说,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永远都开不了口,而他,也永远地听不到了。她只能从喉咙间撕心裂肺地喊出最简单,最悲伤的音符,她的眼泪将丈夫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可是他再也不能伸出手,安抚他的爱人了。
自悠为之动容,上前抱住小兰道:“小兰姐,别这样,小兰姐……”却不知,自己早已哭成了泪人。
小兰悲恸万分,哭到窒息,护士们七手八脚地将小兰抬走,自悠这才察觉到楷冬竟然不在场。这个时候,他没理由不在场,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
自悠忍住悲伤,赶紧拨打楷冬的电话,她的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向楷冬道明一切,可是,楷冬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自悠焦急万分,就在这时,两名护士走了进来,自悠一把拦住护士,问道:“请问,你们有通知36床的大哥吗?”
“他大哥每晚都在。”
“每晚吗?那人呢,知道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前面还在这儿呢。”
“我看见他向天台走去了。”另一个护士说道。
自悠立刻向天台奔去。
推开天台的门,一眼望尽,空空如也。自悠慌了,她突然一阵恐惧,冷汗涔涔,她好怕,怕楷冬一时想不开。
“袁先生,你在吗,袁先生……”自悠大声叫着,却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自悠不死心,沿着墙壁寻找,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了瘫坐在地的楷冬,自悠稍松一口气,却又紧跟着心酸起来,楷冬萎靡地叼着一根早已燃尽的香烟,失神地望向远方,眼角的鱼尾纹甚是明显,还有那青色的胡渣,发黑的眼圈,和日益松弛的双颊,往日的意气风发已然不在,此刻在她身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瞬间苍老的中年男子。
楷冬的手中始终紧握一张泛黄的照片。
自悠在楷冬身边蹲了下来,看了一眼楷冬手中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有父母,有他,还有楷杰。
“袁先生,节哀顺变。”自悠哽咽道。
除了这句,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楷冬没有丝毫反应,依旧呆若木鸡。
“袁先生,小兰姐晕倒了,阿杰哥需要你。”
半晌,楷冬的眼睛动了动,像是收回了意识,带着些许嘶哑的嗓音道:“需要?我一向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袁先生,别这么说,您的重要性无人可替。您是阿杰哥的亲生大哥,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亲生大哥?”楷冬突然冷笑一声,“我这个亲生大哥,都对弟弟做了些什么?”楷冬陡然激动起来,“楷杰至死都没有原谅我,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再有‘原谅‘这件事。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这个亲生大哥害了他这一生。”
楷冬近乎咆哮。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杰哥为何如此憎恨你?”
“发生了什么?”楷冬的双眼忽然变得迷离且幽怨,低沉的声音更像是在忏悔,“我是世界上最不孝的儿子,小时候的叛逆,让父母操尽了心。十三岁那年,我跳进邻居家的河塘里偷鱼,被水草缠住了脚,闻讯而来的父亲救起了我,自己却溺水身亡了。母亲怨我害死了父亲,她哪里知道,我偷邻居家的鱼,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孩子老是欺负楷杰,嘲笑他鸡胸。后来,我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离家出走,外出打工。母亲抑郁成疾,一病不起,留下年幼的楷杰,既要养活自己,又要照顾病重的母亲,他那时才六岁啊,我到今天都不知道,那些日子,小小的楷杰是怎么熬过来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楷杰意外摔断了腿,因为延误了医治,落下终身残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一手摧毁了全家人的幸福,我是个罪人……”
这就是楷冬多年来的心结吗?自悠惊呆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难怪楷杰会恨楷冬,难怪楷杰选择了永不原谅。
“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将永世背负罪名,苟且偷生地活着。”楷冬伤心地抱头痛哭。
“不,袁先生,你还有机会,你要替阿杰哥抚养小宝,他是阿杰哥唯一的血脉,是阿杰哥生命的延续,你对阿杰哥的任何亏欠,都可以弥补在小宝身上,用父爱填满,这也是阿杰哥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楷冬抬起双眼,看着自悠,竟似孩子般无助。自悠于心不忍,再怎么强大的男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脆弱,她忽然可以理解楷冬为何表里不一了。
自悠握住楷冬的双手,坚定地说道:“我是阿杰哥的朋友,同样有责任照顾他的孩子,所以,我会陪你一起,共同抚养小宝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