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除了楷冬的私家侦探卫东外,即便是枕边人伊美,也从未踏足过这里。这间老宅藏着楷冬所有的秘密,他的心事,他心底最柔软的记忆,逐一装载。若非十分亲近信任之人,根本无法知晓这里,更无从踏足。而现在,自悠竟站在了老宅的大门前。
楷冬带自悠来到他的隐私之地,可见自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非同一般。
“这是哪里?”
“记忆所在。”
“记忆所在?”自悠不解,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楷冬按下墙边的开关,黑漆漆的房间内,霎时间充满了光明。
自悠走了两步,木质地板嘎吱作响,自悠立刻定在原地,静静环顾着四周,简单明了的房间,白色的墙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画作品,就连空气都满是油画的味道。墙角边,堆满了各式空的酒瓶。颜料、画笔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清冷的日光灯打在上面,一地惨白。
自悠走近画作前欣赏,她惊奇地发现,每一幅画作上的署名,竟然都是“八苦”。
八苦?
自悠突然联想起来,家中高挂的那组《悲·欢·离·合》,作者署名亦是“八苦”,难道袁楷冬就是八苦,八苦就是袁楷冬?
自悠转过头,望向身后一步之遥的楷冬。
“‘八苦’就是袁先生您吗?”
楷冬点头。
“那我家的那幅《悲·欢·离·合》也是您的作品咯?”
楷冬仍旧点头。
“原来您早就知道……不过真想不到,您居然还是位画家。“
“画家!“楷冬在心中自嘲式地苦笑,不必要的坚持,换来徒有的虚名,葬送了一家人的幸福。
“那些也都是您的作品?“自悠手指着里屋里的另一个角落,一叠画作正用白布遮盖住。
“是。”
“可是为什么要遮盖起来?这些作品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吗?“
“这些仅属于我的个人珍藏,我将把它们永远地封存起来,只留给自己。“
自悠听了,很是好奇,但楷冬说了,这是他的私人珍藏,只会留给自己欣赏,自悠难免显露失望神色,楷冬视而不见。
“那您带我来这儿的目的是……”
“小宝我准备接来这里抚养,希望你能帮我。”
“小宝吗?你去见过王芳了?”
“嗯,这也是我突然来找你的原因。我会给王芳夫妻一笔钱,感谢他们对小宝的照顾,但让孩子在那种环境下成长,我这个做大伯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座老宅,知道它的人只有两个,你是其中之一,我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你能替我保密吗?”
自悠暗忖,只有两个人知道,不用说,另一个人,肯定是伊美了。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还有,刚才那个男人,你怎么会和他走在一起的?”
自悠一怔,“袁先生认识他?”
“他是顺兴置业总经理的侄子,这次强拆事件的带头人。这个人性情顽劣,吃喝嫖赌样样沾边,你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什么?”自悠气愤道:“真是贼喊捉贼。”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楷冬震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剧烈而震撼的响声,自悠一惊。
“你既然通知我一切,就不该自作主张地跳过我,直接去做这些事情。”楷冬语气生硬,略带责备。他指的是静坐示威这件事。只因一回国,便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被疯转的自悠的照片,便知事情不妙。
“我知道袁先生您财大势大,可是也不能小瞧了我们这群义工的力量,我们都希望能够对社会,对弱势群体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微不足道,您也不可妄自抹杀。”
楷冬听出自悠的不满,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总之,我现在回来,天大的事情都有我来担着,你不必再为了这件事情出头。如果你真心想帮助阿杰,就替他好好照顾孩子吧,其他的事情,我来!”
那一晚的所见所闻,辰南细想之后,猛然醒悟。楷冬和大元,两个有身份却又不相干的人,居然为了自悠大打出手,看来他们与自悠的关系非同小可。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因为茉莉的关系,一直对自悠怀有浓浓的歉疚,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看笑话的小丑。他愤然于自悠的隐瞒,长久以来,他都被他爱的女人蒙在鼓里。
一股深深的背叛和欺骗感油然而生。
误会,一旦深陷,便成了最可怕的伤害。
几天来,辰南都未见大元的身影,兴许他还在闭门养伤,于是故意打去电话,问他在哪儿。大元果然在家。辰南说夜总会来了一批新的小姐,请大元出来喝酒。大元在家养伤几天,早已闷出个鸟来,但闻女人和酒香,即刻来了兴致,也不管脸上的瘀伤是否尽退,连忙答应下来。
两人在夜总会碰面。妈咪认识熟悉的客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很快叫来一批小姐供二人挑选,大元留下四个,辰南选了一个,其他人尽数退去。
辰南早就瞥见了大元眼角处的一大块青紫,待坐近时,才佯装惊讶道:“大元,你这脸是怎么了?”
大元摸了摸伤患处,叹道:“别提了,背得很。”
“怎么回事?谁见到你肖少爷还不礼让三分啊。”
大元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挨打的窘事,挥挥手道:“喝醉了,遇见一疯子,干了件疯事。”
辰南听出大元的有意隐瞒,心中有数,也不强问,自顾自道:“看来果真是个疯子,否则,谁敢惹你肖少爷啊。“
“哼,那个疯子,老子绝不轻饶他。“大元恨恨地说道。
“对。如果需要兄弟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在所不辞。“
辰南这话对大元很是受用,他举杯道:“兄弟就是兄弟,来来来,喝酒喝酒。“
小姐们全都识做,搔首弄姿,轮番给大元灌酒,她们早就听说这个客人一喝多就漫天撒钱。果然,大元不敌美色诱惑,很快嗨了起来,他站上茶几,搂着个小姐又亲又跳,随后从口袋中掏出大把的现钞,醉醺醺地撒向空中。小姐们失声尖叫,匍地哄抢,辰南冷冷地坐在一旁,他在静等一出好戏,眼前的这个败家子,就让他去和袁楷冬斗吧,为了那个女人斗得两败俱伤。而他,终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将他们统统践踏在脚下。
送了大元回家,辰南来到自悠家楼下。
那盏橘色的灯依旧亮着,夜这么深了,她还没睡。
辰南盯着那扇窗许久,手指终于僵硬地按下了号码。
“喂。“
“是我,我在你家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我有话跟你说。“
电话那头骤然沉寂。
“见一面吧,我求你。“
几分钟后,自悠出现在辰南面前。
辰南立在黑暗的阴影中,原地不动,不辨喜忧,自悠有些忐忑,但仍努力装出平静,语气平淡如水,“什么话,说吧。“
伪装的平淡,辰南一时辨别不出,心中一阵刺痛。片刻犹豫后,他缓步上前,颤颤地将自悠拥进怀内。
自悠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怔住了,辰南浓烈的酒气呼向她的鼻端,她方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喝多了。
自悠想要推开辰南,却陡然的被辰南捉得更实了,怕飞了似的,不肯松开臂膀。
“辰南……“
“什么都别说,就这样呆一会儿好吗?“辰南乞求着。
自悠不忍,心顿时柔软下来,静静地,任由辰南拥着。
夜色将两人笼罩在一起,各自追忆着旧时光。
过了许久,辰南终于松开了手臂。
“有话说?“自悠问,语气明显温柔起来。
“我只是想说,我想你,一直以来都好想你。“
“辰南……“自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辰南双眼噙满忧郁,伸手抚摸上自悠冰凉的脸颊,凝神片刻,便情不自禁地凑向自悠的红唇。自悠本能地闪开,辰南一怔,随即自嘲地一笑,放开自悠道:“呵,我这是怎么了……啊!对不起,就当我是在发酒疯吧……“
“我……”自悠欲言又止。
辰南摆摆手道:“上去休息吧,打扰了。”说完,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自悠心中陡然涌出无法言语的难受,如同喝下一杯苦涩的浊酒。她猛地想要冲上前去,拽住辰南的手臂,留住他。可是留住了,又该如何呢?
辰南冷冷的,渐行渐远。刚才的所有举动,只不过是在试探,试探着自悠的反应,他本心存一线生机,可是偏偏教他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辰南握紧双拳,心中一个魔鬼发出可怕的吼声:“是袁楷冬,是他夺走了你的心。自悠,你不该骗我。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却如此狠心。我,绝对不会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