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悠在医院呆了一个上午,先后遇到了两拨媒体前来采访,自悠很是反感,她不认为媒体的重复报道,会对阿杰的事件带来任何积极的帮助或转机。过期的新闻话题犹如蚍蜉撼树,零零星星的报道,对顺兴置业毫无杀伤力。相反,作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顺兴置业已经在棚户区内大兴土木,正式开工建设了。
自悠毫不避讳地对着镜头,指责道:“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病人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新闻点,媒体如果真心想帮助他,就应该集结舆论力量,向顺兴置业讨个说法,还他公平,而不是每天这样毫无意义地关注受害者的伤势是否好转。”
自悠将媒体请出了门,又问了小兰关于孩子的情况,小兰给了自悠一个地址,小宝就寄养在那里。自悠遂循着地址找去,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小兰的表姐王芳替自悠开了门。自悠说明来意,王芳请自悠进门。
自悠环视屋内,两室户的小房子,空间局促,一眼望穿。天井处,传来左邻右舍的吵架声,切菜声,洗衣声……声声刺耳,不得安宁。自悠不禁皱了皱眉。
“李小姐,我们家地方小,你里屋坐吧。”王芳招呼道。
“好。”自悠走进里屋,见到许久不见的小宝,已经能够扶着床沿独自站立,自悠惊喜,赶紧抱起小宝,一脸的疼爱神色。
“小宝!”
小宝拽住自悠的头发,咯咯直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牙。
小宝的笑,让自悠心疼。在这张天真无邪的笑容背后,这个可爱的孩子可曾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正在遭受着怎样的肉体创伤和精神苦痛,而未来,等待他们一家三口的又将是什么?
自悠兀自想着,突然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自悠冷不丁地吓了一跳。王芳向自悠介绍,这是自己的丈夫陈大顺。自悠向大顺点了点头,说自己是阿杰两夫妻的朋友,来看孩子的,以后还会常来打搅。
大顺一屁股坐在床上,上下打量着自悠。
自悠觉得大顺很没礼貌,可又不便明说,于是抱着小宝走向一旁坐下。
王芳见了,赶紧捅了捅大顺,尴尬道:“你怎么这样看人家李小姐呀。“
“我是在奇怪,小兰他们两个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位小姐。“
这句话让自悠听来别扭。
王芳立即道歉:“李小姐别见怪,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其实没什么恶意。”
“没关系。”自悠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李小姐常来好,帮帮我们家王芳。你也看得出,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有限,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幼儿园,突然又要多养一个,实在是有些困难……”
大顺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王芳制止了。
自悠当然明白大顺的意思,她可不想这俩人因为经济问题而苛刻了小宝。于是当即掏出五百元钱,塞给王芳。
“哎呀,李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不要不要。”王芳推让着。
一旁的大顺见到几张红色大钞,眼睛陡然放光,伸长脖子道:“是呀,我们怎么好收李小姐的钱呢,拿回去吧。”说话时,身子却纹丝不动。
“拿着吧王姐,陈哥说得对,现在养个孩子不容易,更何况是两个,以后,我每个月都会补助你们一些,放心好了。”
“李小姐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小兰一家遭逢这么大的变故,我们做亲戚的,当然能帮就帮了……只是可怜了小宝,还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大顺长叹一口气道。
自悠听了,心中唏嘘,心情沉重。
回想起小兰凄楚的泪眼,和病床上昏迷的阿杰,自悠喉咙一阵哽咽。若不是因为顺兴置业,若不是因为强拆民宅,曾经幸福安乐的阿杰一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们也是社会的一份子,也有享受幸福与生存的权利,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说,他们不偷不抢,自食其力,只因生活在最底层,就处处遭人白眼,任意蹂躏,无力守护这份应得的幸福。
这是他们的错吗?
不,这是社会的错。
自悠承诺小兰,要替他们夫妻俩出头,可静静细想,自己无权无钱无人脉,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替他们出头?毫无头绪的自悠,突然渴望楷冬的存在,若是楷冬出面,是否一切都变得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自悠觉得有必要告诉楷冬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匆匆赶回公司,给楷冬写上一封电子邮件,详述事情的始末,并随文附上了几张阿杰伤重的照片,她希望楷冬能尽早回国,帮忙处理一切。
萧军经过自悠身边,无意中瞥见了邮件内容,自悠向萧军诉说了自己的苦恼,萧军立即热血愤青起来。他本就对顺兴置业的野蛮做法不满,于是向自悠建议,可以帮忙组织义工,到顺兴置业门口集体静坐,以示抗议。
自悠一听,立马拍手赞成。
萧军当即联络了十几名义工,大家约定好,静坐抗议三天。
两天后,以自悠和萧军为首的抗议义工,手举抗议字牌和横幅,斥责顺兴置业的强拆暴行,他们边走,边呼吁社会各界应该监督,一定要顺兴置业给出明确的善后态度,将事件的处理结果公之于众,还受害者一个公平。
过往的行人驻足回首,纷纷拿起手机拍照,网络上,抗议的照片很快被热传开来。
辰南倚在办公室的窗边,俯瞰广场上抗议的人群,心中思绪万千。他本想借此强拆事件,重挫肖孟凡和肖大元,在念雄面前记上一功,却没想到肖孟凡技高一筹,危机公关,避开了这一劫。
社会大众对新闻事件的有效关注期有限,当下一个社会话题被炒热时,人们往往会淡忘了上一个事件。当新鲜度一旦减退,即便是天大的事,最后都不免悄无声息的不了了之。
很明显,媒体已经削弱了此次事件的报道力度,有的媒体甚至得了对方的好处,一改口风,偏向肖孟凡一方,将矛头直至拆迁户的胡搅蛮缠,漫天要价。
这就是不争的现实。
眼前这些义工的游行举动,不过是隔靴搔痒,再怎么努力,都是徒然。
辰南想得入神,肖大元突然在这时闯了进来,兴奋叫道:“辰南,辰南。”
辰南很厌恶大元每次都不请自入,却又不便表现出心底的不满,于是坐回桌前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发现一妞儿长得不错,是我的菜儿。”大元晃着手里的ipad,“你看你看。”
纨绔子弟,身边从来不乏各色美女,轮流更换,如同衣服般,腻了就扔,没有一个能够长久,辰南对此嫌恶,头也不抬,假装翻看手里的文件,回应道:“能让大元你看得上眼的女人,肯定不差。”
大元自顾自地痴迷,“嘿,瞧她那双大眼睛里的小倔样儿,看着就带劲儿,还有那粉粉嫩嫩的脸蛋儿,恨不得立即咬一口。”
辰南仍旧翻着文件,任大元在一旁疯言疯语,懒得搭理。他哪里知道,大元看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正在楼下静坐抗议的自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