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自悠从梦中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自悠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感觉肚中饥肠辘辘。翻身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时候已经不早,自悠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撅起小嘴道:“都这么晚了,还说叫人家起床,骗人!”
自悠穿衣洗漱完毕,来到隔壁房间找楷冬。
开门时,一张卡片突然掉了下来。自悠捡起卡片来看,只见卡片上写着几行字:“不好意思,临时有工作,没能叫醒你。我已替你订好了晚餐,在二楼餐厅享用。祝用餐愉快。楷冬!”
自悠看着看着,嘴角渐渐绽放出笑意。
楷冬回到酒店时,已是凌晨时分。忙碌了一整天,连饭都没顾得着吃上。像这样餐无定时的生活,楷冬早就习以为常。常年做空中飞人,在城市与城市间疲于奔命,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精力和兴致,虽然身家丰厚,却买不来时间和闲情偷得浮生半日闲。累了,他也想停下来歇一歇,看看沿途的风景,不再赶路。但身边,始终缺少一个可以陪他看风景的人,于是,他只好咬咬牙,再次启程。
楷冬刷卡进门,一张卡片掉落在地。楷冬俯身捡起卡片,居然是自己写给自悠的那张,自悠在后面紧接着写道:“谢谢您的晚餐,很丰盛。为了报答,明天请您务必抽出时间,陪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再次感谢您,晚安!自悠。”
楷冬看完,忍不住笑道:“呵,这丫头,陪她怎么就成了报答我的事了。”
夜已深,楷冬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却依旧毫无睡意。站在阳台上,侧首看着隔壁黑漆漆的房间,想必自悠早已安然入睡。“她就在那儿,没错,那个人真的就在那儿。”楷冬在心中反复默念着,一丝满足感跃上心头,但转瞬即逝。
人生如棋局,每走一步,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曾经主动拒绝,拒绝接近,却没想到,最终仍是会遇上。万里之外,却又近在咫尺之间。上天的安排,总是让人捉摸不清,无法揣测。楷冬举头仰望,星夜璀璨,照亮他深邃的眼神和无奈的忧郁。
第二日,自悠敲响楷冬的房门。楷冬开门,一时怔住。
“你?”
“怎么样,还不错吧?”眼前的自悠,竟是一头俏丽短发,略施薄粉,明亮的眸子动人扑闪,似一支清纯高雅的百合,馨香扑鼻,淡若轻风。“这是赫本头,昨晚刚剪的,那位发型师是位大帅哥,还特地给我打了八八折。”自悠兴奋极了,非常满意自己的新造型。
“嗯,”楷冬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自悠是个美人胚子。“长短各有各的味道。不过,今天突然这么精心装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陪您罗马一日游。”
“嗯?”
“今天无论您想去哪儿,做什么,我都全程奉陪。”
“为何?”
“报答您呀。
楷冬骇笑:“你这是什么逻辑。”
自悠耸耸肩,无奈道:“我又没钱,只好出力了。”
楷冬忍住笑,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静心之所。”
秋意正当浓。
罗马的确是个艺术之都。走在街头,随处可见街头艺术家们的身影,各种行为艺术盛行,给钱便能与之拍照。自悠兴趣浓厚,非拉着楷冬一起合影。两人并肩站着,一片金黄的树叶随风盘旋,飘落至楷冬的肩头,自悠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叶柄旋转,树叶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楷冬轻轻转过头,自悠正灿若暖阳地笑着。两人的眼神无意间撞上,只是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眼底浮现,于眼波间微妙流转,彼此好像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却又是那样的飘忽和不确定。
定格了几秒钟,两人突然弹开,自悠顾左右而言他:“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就在前方。“
自悠顺着楷冬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教堂。白色的巨型正门,是18世纪中叶晚期巴洛克古典主义的典范,宏伟壮丽,直慑人心。
“您是说,去教堂?“
“没错。这是格兰特圣约翰大教堂,世界所有城市教堂之母。“楷冬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
“来教堂干嘛?难道您是教徒?“
“不是。“
“那您来这里是为了……“
“寻找平静。”
“哎?”
“内心浮躁,在这里也许能寻找到片刻的平静。“
自悠将信将疑,直至她走进了教堂。
这是自悠第一次进教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华丽繁复,每走一步皆有惊艳。教徒们虔诚地坐在座位上,手捧圣经。圣歌伴随着巨大管风琴的音乐声缓缓唱起,虽无天籁音色,但却净化心灵。自悠抬眼望去,主厅墙上挂有与《圣经》故事有关的几幅巨大织锦。圆穹中厅内,有一精心雕刻的大理石布道坛,上方还有一哥特式神笼。楷冬告诉她,那里面盛有圣彼德和圣保罗头颅的圣人遗物。自悠不禁啧啧称奇,肃然起敬。她不是教徒,也没有宗教信仰,但在如此神圣虔诚的氛围感染下,她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楷冬悄悄递给自悠一张纸巾,自悠道谢,擦干了眼泪,自我呢喃道:“人为什么需要宗教信仰?“
楷冬听见,转过脸看着自悠,平静地说道:“因为人性的懦弱与贪婪,惧怕死亡,执着得失,真我难寻,所以需要神灵的庇佑,精神的壮大,才敢安活于世。“
“人都自私。信佛的人,求佛保平安、发大财,信道的人,求长生、望得道,信主的人,盼天堂中得永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却鲜少有人是心无杂念,本着真正的教义与信仰而来。”
“何必太认真!说到底,悲欢离合,不过是一场人间游戏罢了。”
“您这句话好熟悉,我曾经在一次艺术展上看到。那是一组名为《悲欢离合》的画作,画家选取生活中的各种寻常场景,诠释出人生的悲欢离合。我还记得画家为自己取了一个特深沉的笔名,叫‘八苦’。”
楷冬微微一怔,问道:“你喜欢他的作品?”
“嗯。”自悠点头,“不过比起喜欢,我更觉得特别与好奇。‘八苦’,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想要的求不得,却又苦苦执念,无法放下。作者取名‘八苦’,想必是个纠结于世,孤寂伶仃之人吧。”
“你这样看他?”
“猜测而已。”
“那你买了他的画?”
“当然,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藏品之一。”
楷冬听罢,心头攒动,双眼久久凝视着自悠。原来,那个买走自己画作的人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