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还中。
阴暗的房间中只有那一个人孑然一身的站在中央,归一看着面前的红木匣子表情决然。
他走上前去,每一步似乎都格外沉重,屋内的木偶精美绝伦,每一双眼眸都盯着那一个人。
归一伸手想要打开那红木匣子,但手却停在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想,他已经说过再也不会随便赐予一个木偶生命,这次若是再次妄为,或许结果更为凄惨。
但是那个人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并且告诉他,她叫苒月。
归一觉得即便只是因为这一点他也要拼尽全力帮她。
而且这一次她的结局,没有他的参与,或许并无坎坷。
想到这里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当裹藏着昔日所有梦中回忆的木盒被打开,归一看到那个木偶的一瞬间不自禁的落了泪。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掉在那宛若真人一般精美的木偶上,迅速的消失不见。
仿佛融入骨血。
诚然,木偶本无心,亦无情。
次日凌晨,当归一带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站在苒月面前时,她已是目瞪口呆。
要怎么形容呢?
你竟然看到了一个自己,就活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你的灵魂在一个陌生的躯体,而你的肉体却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机。
“出来吧。”归一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回到你原来的身体里。”
“那我夫君呢?”
归一看着苒月的眼神中情绪甚是模糊,声音清冷,“他的魂魄一直都在你身边。”
闻言苒月一惊,她身后便悠悠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老板别来无恙啊。”那人形可不是苒月如今躯体的模样!
“我们见过?”归一挑眉。
那人形笑了笑,并不回答。“老板还是先帮月儿她还魂吧。”
月儿?归一嘴角扯开一抹苦涩,“也好。”
苒月已经在归一进来时点上的香气弥漫中沉沉睡去了,归一走到她身边用指尖轻触她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不消片刻便将苒月的魂魄从贺连战的躯体内抽走,并赋予了她新的身体。
只是苒月或许不会知道,那个身体对她而言,亦是陌生。
香气缭绕,贺连战的灵魂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站在屋中,与归一四目相对。
一时无言。
俄顷,归一才缓缓开口。
“原来是你。”他语气中尽是了然,“我想起来了,那日寒山下我并不是有意不露真面。”
“我知道。”贺连战双眸似海,幽幽无边,“所以我才让月儿来找你。”
“也只有你,可以办到。”
“哦?我不记得那时做出了什么多余的事让你有了这个认知。”
贺连战闻言笑意收敛,正色道:“当日我看见了你马车内的木偶。”
“难怪。”归一低眸说道:“寒山下遇见将军便知将军心思细腻非常人能比,如今看来在下眼光当真是不错,只是……”
他蓦地抬眼,眸中寒光乍现,凛然不可直视。
贺连战心下一紧,亦是阵阵不安。
“只是将军身份显贵,又怎会控灵之术?”杀气漫溢,归一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终归是不能平静。
月儿……
夫君……
每一句他都嫉妒不已。
“我们云州贺氏一族,本就是道家出身,会一些捉鬼控灵的法术有何不可?”贺连战看着归一逐渐被血色布满的瞳孔强压下心中的骇意。
他有何怕的?
自这十多年的沙场戎马,他以为他早该无所惧怕。
直到……直到……遇见她。
生之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去她。
“是吗?”归一看着贺连战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这些亡灵一生本就坎坷,死后却还要听你调遣,将军不觉得这样有违人道吗?”
归一的眉间,血色印记已然全部显现。
“人道?”贺连战此时也有些生气了,本来是想好好谢谢这个人的救命之恩,并看看能不能将他招致军中,为他效力,却不知这人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秒便杀气腾腾。
他可一直记得归一当时听到苒月声音时的反应。
若成威胁,他必全力除掉,永绝后患,这才是他所熟知的生存之道。
“在战场上从不讲究什么人道,自古成王败寇,世人都是一群趋利避害的小人,他们看中的也只是你能不能保护他们,所谓过程自然不比结果更让人念念不忘。”
归一暗自摇头,“冥顽不灵。”他开口,语气肃冷,房间顿时弥漫一种阴沉气息。
就在他向贺连战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不知何时苏醒的女人正站在那个人的身后。
要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啊……
明明曾是自己最熟悉的灵魂,最挂念的人,此时却站在另一个人身后用那样陌生的眼光看着自己。
归一无奈的笑了笑,所有动作顷刻间都停了下来,他转身道:“你们走吧,再也不要来了。”
他身后的贺连战眉头紧蹙,将苒月紧紧的拥入怀里。
他突然很怕。
很怕归一。
虽然他,本应无所畏惧。
梦回还里这间房终是在这一日被归一久久的封闭了起来。
没有人问过缘由。
归一也仍像往日一般模样。
这里每日仍上演着美轮美奂的戏码,那个牵丝的人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但慕卿知道。
苒月始终是归一的一个劫。
度过了便是浮华三千,任他逍遥。
度不过便是炼狱无边,日夜煎熬。
因为这是自他们相识的这些年里归一第二次来找他。
第一次他求他救她。
第二次他求他帮她。
原来他的续命之法并不是完美至极。
毕竟当初的他是世人敬仰的神明。
如今的他却成了众生鄙夷的堕仙。
当故事的开始有了变化,那么故事的结尾,会不会完美?
归一不知道。
因为他早已不敢奢求。
期望太大失望越大,况且,他已不能对任何人报有期望。
他花光了情丝喜欢的女子早就不是他的了。
任岁月繁华,日后天涯鲜衣怒马,他也只能像那日一样。
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于别人身后栖息生长。
结局似乎,注定与他无关了。
这一夜,归一在慕卿的此间店中长久的望着窗外,一夜未眠。
深沉的夜空中,唯有一轮园月,皎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