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走几步,追上已经先行走出殿门的外祖母。她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执起我的手,领着我快步离开了东宫。
回到泰芳殿,她仿佛很是劳累的样子。我扶着她在主位上坐定,轻唤了声:“皇祖母……”
“你们都想去吧。”她对着宫人们说道,看着他们退下,才拉着我坐在她身边,抚着我的发道:“外祖母无能啊!中原好不容易维持了上百年的太平日子,就要到头了!”语气里说不尽的悲凉,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之前御风跟我说要开战了,如今外祖母竟然也这么说。联姻的公主,身上的最高使命就是维系三国的和平,一旦出现开战的征兆,外祖母一定会尽力挽回才是。但我看她如今的样子,竟似乎是无能为力了。
“这是为什么?”我问。
太后冷冷地望向窗外,狠狠地掐着绣塌道:“南北而治,不是比三分天下更合某些人的心意嘛。我那个‘好儿子’,此刻已经派人给北祁送信商议去了。”
“我现在赶回北祁去,劝说父皇不要与舅父结盟。到时候南洲孤掌难鸣,舅父就不会继续想挑起战端了。”我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外祖母拉住我,摇头道:“傻孩子,男人尤其是身为帝王的男人,哪个没有野心。结盟自然是在计划实施之前,你现在去已经晚了。”
我一愣,这样想来也有道理。之前父皇遮掩我和隐泽离宫出走的事,我还以为完全是出于人父对子女的溺爱。现在看来,怕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跟舅父串联好了。真是没有想到,我两个至亲的长辈,居然可以为了完成他们的霸业,竟然把最心爱的子女当成利用的棋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在太后身边蹲下,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她看着我问道:“橘儿,你喜欢泽儿吗?”
我抬头看向她的脸,又把头靠着她膝盖上,答道:“喜欢,但只是喜欢,是表妹对表哥的喜欢,朋友之间的喜欢。”
她用手轻拍着我的背,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橘儿,你娘有没有教过你,身为皇家的公主,除了要学会争取,更要学会认命……”她顿了一顿又说,“你母后自己还不是认命嫁往北祁,成了你父皇的皇后。”
听她的意思,母后嫁给父皇竟是被逼的?我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好。母后在北祁算不上贤德,相反还经常不加掩饰地使些小性子。父皇都能加以包容,而且还在朝臣和宫妃面前尽力维护母后,完全是一个好丈夫的形象。而母后则常对父皇表现出一个寻常女子对夫君的依赖。这种关系在帝后之间是相当难得的。
外祖母起了个头,却不肯说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告诉我,现在的局势之下,既然我们已无力挽回,就只好顺应天命了。两国结盟之后,我能做的只有顺从两国君王的意思嫁给隐泽。这就是认命。
我看着满目锦绣的宫殿,摇头道:“不,我不认命。我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不理会外祖母在身后的叫声,我转身向殿外跑去。一口气跑到含英殿,将宫女都轰了出去了,关上门,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御风,我知道你在。”我回身说道。
果然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闪出来。御风一脸严肃的看着我问:“公主定是明白为什么要开战了吧?可想好怎么做了?”
我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高举到他面前,说道:“金蝉脱壳。可好?”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好。可是我们要怎么把消息传播出去?金蝉脱壳,又该遁往何处?”他追问。
没错,我就是想借假死破坏两国的同盟。父皇若得知我“死”在南洲,就算不一怒之下撕毁盟约,也会重新考虑南洲的诚意。关键是消息要传播出去不易。这南宫之中我可以信任的人不多。太后虽是我的外祖母,但同时也是南帝的生母。她虽然反感儿子的做法,但木已成舟,也只有尽力促成,从刚刚她跟我说的那番话就可以看出。元隐泽如今伤重昏迷,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唯一可能帮上忙的反而是他的母后。身为东曜的公主,她自然不愿意看着丈夫和兄长大动干戈,更不愿意看着母国灭亡。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把消息送出去。不管怎样,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了,碰碰运气吧。
我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御风,对他细细交代了,一定要亲手交到南后手上。又跟他说了大概的计划。他自然是一点就透,很快就明白了。
等他走后,我叫来宫人服侍晚膳,好好吃了一顿。天色已晚,我沐浴更衣后,便如往常一样上床安歇。在宫人们放下床帐的同时,我将瓷瓶里的药丸含进嘴里。
我都想好了。等脱身以后,中原三国都已经去不得了,唯有西陵可以藏身。我本来刻意躲着那个地方。但是如今形势所迫,倒是促成了我追寻他而去的心。既然是命运的安排,这次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无法把我们分开。至于“假死”的消息能不能传到北祁,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药丸慢慢融化,药力渗透到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意识渐渐弥散,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没有任何感觉,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