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以后,其他人都回去了。我陪着外祖母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告辞出来,准备去东宫看看隐泽,顺便把有些事跟他说说清楚。
一路穿过种着珍稀茶花的御花园,童子面、金花茶、朱砂紫袍、雪皎,还有十八学士、恨天高、绯爪芙蓉、云斑大元帅。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品种。这南宫倒是与“茶”颇为投缘,尚饮茶,又喜种茶花。
我忍不住为这美不胜收的景色留恋,放缓了脚步。正低头嗅一朵被唤作“白嫦娥彩”的白色茶花,却突然被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内监撞了一下。身边的阿沅扶着我,恼火的对撞人的小内监喝道:“小顺子,你不在东宫好好伺候太子殿下,火急火燎地在外面乱窜什么?还冲撞了宜修公主。”
小顺子跪倒在地磕头道:“求公主殿下绕了奴才吧。东曜来了使臣觐见陛下。太子听说了,正往御书房赶呢。奴才们拦不住,又怕出事,这才准备去皇后那里搬救兵呢。”看他那样子很是着急,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心中暗道不好,却安慰他说:“好奴才,我不怪你。你赶快去吧。我这里去追太子,看能不能将他拦下。”小顺子闻言,忙千恩万谢地去了。
我又转头对阿沅道:“你去禀报太后娘娘,一定得快。万一当了东曜来使,太子和陛下再起冲突,只怕连皇后也救不了他了。”
“是,奴婢省得。”阿沅答应一声便去了。
我沿路追去,终于在御书房门口见到了元隐泽的身影。只见他还跌跌撞撞的,却在内监的搀扶下走得极快,显然还带着几分怒气。
我想上去拦他,却见他已然闯入了御书房。此刻我不便露面,只得隐身在门口的大株盆景后面。
御书房内除了南帝还有一个人,三十来岁年纪,看起来就极是方正。我认得是东曜的宗正,姓高。宗正是九卿之一,是主持皇家宫室事务的官员,一般由皇族担任。这个高宗正亦是出自皇族,只是跟当今东皇的血缘远了些。
看到元隐泽贸然闯入,两人俱是一愣。尤其是高宗正,看到他步履蹒跚的样子,惊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伤得如此严重。”
南帝怒道:“谁叫你来的?滚回你的东宫去!”
宗正更是吃惊,忙上前解围道:“陛下何以发怒?殿下关心婚事,这原本是好事。”说着上前相搀。
谁知元隐泽并不领情,一把将他伸出的手推开,道:“父皇,儿臣今日来,就是要当着东曜使臣的面,把话说清楚!”
未等他说完,南帝一个耳光甩过去,他立足不稳,扶着桌角,才没有摔倒在地。我听南帝道:“到此为止吧。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他没有理会南帝的警告,执拗的站直身子,唇边逸出一缕轻笑,幽幽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的女子,绝不会娶回宫门。赫连宛颂不会,高蔓芩同样不会。就算送上门来也没有用……”
南帝显然是怒极,随手取过墙上的金鞭,“啪”的一声就向他抽去。他哼了一声,衣衫上渗出血迹。鞭子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招呼过去,几鞭下去,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被震裂了,冷汗蹭蹭地往外冒。
小太监在一边不敢拦,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说着:“陛下,饶了太子吧!陛下开恩啊!”高宗正也被面前的一幕弄懵了,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我焦急地不住回望,却不见太后和皇后前来的踪迹。再回头时,隐泽已经倒在地上,眼神开始涣散,呻吟低不可闻。南帝却像是发了狠,丝毫没有停手的表示。
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我咬咬牙,冲进御书房,奋力拉住南帝持鞭的右手,急声叫着:“舅舅,你放过表哥吧!你会把他打死的!”
“打死更好!我就当没生他这个逆子!把我南洲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南洲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南帝恨声说道。
我见拉又拉不住,劝也不劝不了,那边地上的人又是气息奄奄,眼看就要不成了。把心一横,我扑上去抱住她,替他挡住再次呼啸而来的鞭子。“唰”的一声,我肩头狠狠挨了一鞭,衣衫随着皮肉裂开,骨头都要碎了,钻心的疼。
南帝见状只得停手,低哼一声甩掉手中染血的金鞭,忍着怒气道:“来人,送宜修公主回寝殿疗伤……把这个孽畜也送回东宫……”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件外袍披上我的身,是御风。我看到他眼中是重重的担忧,只是什么都没有说,由着宫女上前将我扶着走出去。
另一边内侍们手忙脚乱地架起早已失去意识的元隐泽,往东宫去了。
恰逢南后赶到,见此情景,又是大哭起来。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醒悟过来的宗正大叫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得很!南洲跟北祁攀上亲了,难怪不把我东曜放在眼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这就回去向我们陛下禀告……”
心中冰凉一片,我还是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许,把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以后的路,更是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