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天际露出第一道亮光时,我们已经出来到了祁都城外十余里。
昨夜出了宫门不久,元隐泽就给我一瓶浅绿色的药膏,强迫我涂在脸上。当时就觉得味道很好闻,涂上去凉飕飕的,现在倒是真不怎么疼了。
其实这人还算不错。关心盟友,也算是一种良好的品质吧。至少有利于巩固合作关系。
我也投桃报李,从包裹里取出两块如意糕,掀开车帘,递给正在驾车的隐泽一块。自己则拿着另一块吃起来。
“味道不错,”他看来很满意,津津有味地啃着,“还是女孩子细心,到哪儿都不忘了带吃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才就知道吃。天都亮了,我们等的人还没有出手。再这么下去,如果父皇的大军先找到我们,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回过头,脸上又浮现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如果真是那样,我的婚约是解除不了了。不过你么,就算想嫁高承宇,人家也不会要了。到时候少不得我吃亏一点……”
“无耻。”我放下车帘不再理他。这家伙话一多,尾巴就露出来了。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我嫁给他?真是做梦!嫁他还不如嫁给高承宇,至少人家表面上还装得像个正人君子。
追兵并没有像我们预想中那样的到来。母后告诉大家的是,南洲太子元隐泽提前回国去了;而我,宜修公主,则是抱恙在身,连夜被送到了靖安寺养病。
虽然一定会有人不信。但是父皇信了。
于是一场本该惊天动地的太子与公主的私奔,竟变得悄无声息。
一连四天都是风平浪静。到了第五日,连他都有些沉不住气了。隔着车帘幽幽地叹息:“本来以为凭着你父母对你的疼爱,能让我们的计划更加顺利一些。没想到他们疼你过了头,居然搞成现在这个状况。再这么下去我们可是不好收场了。”
我心里也正烦闷,靠在车窗上回道:“某人不是一向自视甚高,算无遗策的吗?怎么如今后悔找错合作对象了?”
一路上,我们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排揎对方。反正长日漫漫无聊,权当娱乐。
马车骤然停下,元隐泽冷冷的声音响起:“赫连嘉颂,下车!”
不至于吧,他什么时候小气到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了?见我没反应,他将手伸进车厢,一把将我拖下车来,还有些恼火地朝我低吼:“叫你下车没听到吗?你是不是聋了?”
我正待发作,却突然止住。四周的树林后传出悉悉索索的脚步移动声,只是方才被马车行进的声音遮盖住了,我才没有发现。
我们等的人终于到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神情凝重地与他对视一眼。
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跟紧他。眯起眼睛对着四周扫视一圈后,他认定一个方向,突然朝着那里快速直冲过去。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周围都是树,每一棵树后都可能有危险存在。我将手搭在剑柄上,手心里潮渍渍的都是汗。
突然听到树梢晃动的声音,一柄寒光闪闪的剑直朝我的面门刺过来。我来不及拔剑,只得将身体尽力往后仰。
隐泽已冲到我前面好几步,闻声急忙掉头。当他将剑架开时,剑锋几乎已经贴着我的身体了。
我趁势拔出承影。
一瞬间功夫,围上来的蒙面人足有十来个。虽然身手只能算中上,但架不住人多。我又极少实战经验,被两三个人围攻就捉襟见肘。隐泽独自应付八九个,还要分神照顾我,也颇是吃力。
这样下去,只怕我们也要力竭。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手正在一个个的减少。又战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终于解决了身边所有的蒙面人。一个个仔细查看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半点能证实身份的物件。元隐泽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也有些焦虑。我们本来是准备拿到澹台贵妃派人袭击我们的证据,再由他自伤。这样南洲势必会因此退婚,这样就能达到我们最初的目标了。
可眼下一点证据都抓不到。而且他们一击不中,下次肯定会谨慎得多。对于我们来说,困难会大得多。
正踌躇间,我看到树后有个身影一闪。定是个领头的,看到不敌准备开溜。
我心中一动。别人身上没有标记是为保密主人的身份,但是首领不用出手,身上一定能找出辨识身份的东西。
我对着隐泽高叫:“抓住他!”
元隐泽一个箭步跃出。却听得那个首领哨声一响,又从树上跳下两个人来,牢牢把他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眼看着那人就要逃走,我提剑就冲了上去,拦住他的去路。缠斗了几招,我瞥见他腰间有些鼓鼓的。当下不在犹豫,虚晃一招,伸手就向他腰间抓去。
那人眼中的狞笑在我眼中逐渐放大,不过我都顾不上了。完成计划最重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我不能停手。
终于,我抓上了一块形似令牌的东西。心中刚一喜,紧跟着却觉得胸口钻心地疼。我低下头,看见那人手中的剑正插在我的胸口正中,紧跟着剑锋一旋,从我身体里拔了出来。
眼前整片的血红蔓延开来。我听到隐泽的叫声,还有眼前那人的惨叫,然后感觉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人牢牢抱住。
努力将手中的令牌举到眼前,我依稀看到“澹台”两个字。真好,终于拿到了。连他的自伤也省下了。我这一剑中得还不算太亏。我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面前是他焦灼的脸,他的嘴不停的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真的很疼,我的嘴角开始往外渗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净是“嗡嗡”声。我想把令牌交给他,但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我想对他说,我们的交易结束了,又可以开始各自的生活。然而我的唇颤动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我只好勉力朝他一笑,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