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苑的主屋里边,窗户被厚厚的窗帘盖得紧紧地,透不进一丝光线,就连向来干爽的室内,都有一股子见不到阳光的霉味。
室内阴暗无比,徐侧妃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黑暗中看不清脸色,段王爷现在越发不来她的屋子了,成日里跟苏氏那个小贱人在一处,过起了一夫一妻的逍遥日子。
回想过往,她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被王爷待见的?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吧,对了,想起来了,是世子妃过了门,接过府里的中馈之后,那个时候,她不管着王府了,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王爷才开始不待见她的。
拿起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是不是更黄了,更没有精神了,郁郁寡欢了大半年,其他人却是越来越快活。只有自己,徐侧妃知道,如果在这样下去,怕是离着凋零不远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夫君不爱,儿子不疼,自己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女为悦己者容,连悦己者都没有,要那些个好的颜色做什么?做给谁看?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下来,徐氏烦躁莫名。曾经想过,干脆伴了那青灯古佛,倒也干净,只是每每碰上那些个沉浸在幸福中的男女,她都要嫉妒得发狂。
六根不净,就是日日陪着菩萨,也修不成正果的呀。
摸了摸脸上这几年骤然增多的皱纹,徐氏更加心慌,要么就轰轰烈烈地活着,要么就继续悄无声息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与其死了让这些人高兴自在,倒不如好好活着给他们添添堵。
天下的男子尽无情,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当年,那美好的当年,梦一般的当年啊,想到当年她与段王爷也是恩爱得如胶似漆,再看看现在,如胶似漆的成了他与别的女子,徐氏心里不服,多日不剪的指甲狠狠地插进手心里,直到感觉到痛。
“来人,”徐侧妃大喊一声,一直在外间伺候的翠烟翠美赶紧进了内室。
“将这些窗子都给我打开,帘子都拉上去。”徐侧妃淡淡地说道。翠烟翠美一阵惊喜,主子这是想明白了?手里赶紧遵从主子的吩咐拉起帘子来。
窗子一打开,顿时一阵寒气入侵,冻得徐侧妃打了个哆嗦,却硬生生挺着。翠烟赶紧问徐侧妃,“主子,要不要加几个暖炉?”
徐侧妃摇摇头说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也该清醒清醒了。对了,帮我找出年轻的时候穿过的那些素雅的衣服出来,我看看。”
翠烟翠美不解,年轻时候的淡雅的衣服,主子多年都不曾动过了,怎么想起来要那个了?只是徐侧妃阴沉了多少时日了,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连话也不说,现在好容易有了些意愿,不如顺了她的意思,看看她想做什么。
没多久,翠烟拿来好几套衣服,有粉色的,有淡蓝色的,有橘黄色的,还有白色的,粉色居多。
伸手摸着曾经她穿过的那些裙子,还记得王爷最爱的便是粉色,她还记得当年王爷说过的话,“粉色娇嫩,你穿粉色最好看了,以后你都穿粉的给我看可好?”
她也着实为了王爷这一句话,又裁了许多粉色布料的衣衫,成日里便像一直淡雅的蝴蝶那般在王爷身边绕来绕去,王爷更是那惜蝶之人,与她日日在花园里嬉戏。
那些美好的过往呀,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再回到从前。
挑了一件现在还能说得过去的粉色的裙子,拿在身前比划着,问翠烟翠美,“我现在穿这件还会好看吗?”
两个丫头都是后来才进的王府,自然不知道当年徐氏穿这件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只不过,看着这上乘的料子,再加上粉色尤其会衬得皮肤白净细腻。便说道“主子穿上自然是好看的。”
于是,徐侧妃顺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将这件裙子套了上去,在铜镜跟前,这件裙子好像又变得大了些,当年她的身材可是很丰满的,真是岁月不饶人呀,拿起螺子黛,细细地将眉毛画了,又添了些粉在脸上盖一下细纹,然后是胭脂,接下来又抹了抹红唇,再就是让翠美给梳了个精神点的妇人髻,整个人才显得精神了许多。爽快了许多。
焕然一新地站在两个丫头跟前,两个丫头脸上掩饰不住的诧异与高兴。自己的主子是不是想明白了?
“好看吗?”徐侧妃温柔地问道。翠美争着答道,“好看,主子像是年轻了二十岁的样子呢。”
徐侧妃笑得温婉,年轻二十岁,这可不就是她二十年前的打扮吗?不知道王爷还记不记得。
“听说梅园里的梅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吧。”徐侧妃淡淡地说道。
两个丫头赶紧找来了一件披风,颜色却是藏蓝色,徐侧妃皱了皱眉,“以后将这些藏蓝色的衣衫都收起来吧,不想穿了。”
那一年,她掌管着王府的中馈,因着年纪小,总觉得穿粉色镇不住场面,这才渐渐地改穿了深色的衣服,场面是镇住了,王爷却离她越来越远。
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衣衫,一袭淡粉,主仆三人去了王府后边的梅园。这梅园听说是当年王爷与先王妃最爱的地方,先王妃喜爱梅花,王爷便亲手替她种下这满园的梅树。
可惜,先王妃好像是没来得及看梅树开花,便撒手人寰。倒是便宜了这府里的其他人。
远远地,徐侧妃就看到梅园中的两个人,正是王爷与苏氏。徐侧妃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巧笑倩兮,好不愉快。
王爷折了梅花,插在她的发髻上,梅花娇俏可人,她更是粉嫩粉嫩无比,二者真是相得益彰。不过,现在,那头上被插着梅花的人却变成了苏氏。
翠美在身后小声说道“主子,要过去跟王爷打个招呼吗?前边好像是王爷与苏侧妃。”知道主子讨厌苏氏,但是,有王爷在,自家主子还是不能少了规矩的。
徐侧妃淡淡地转过头,轻声说“不必了,咱们玩儿咱们的,他们赏他们的,两不妨碍。”于是,便抬脚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犹记得,当年梅园附近有条小溪的,府里的湖水都是从这条小溪中引过去的。多年未曾踏足这里,不知道那条溪水,如今怎么样了。
溪边戏水,摸鱼,挽着袖子,露出白莲藕似的手腕,王爷一阵欣喜,她也因为年少无知而见到王爷摸到几条小鱼兴奋不已。当年,果真是少不更事。没有心机,才让她人抢了先。
沿着梅林的边缘,果然那条小溪还在,只是溪水早已结了冰,徐侧妃轻轻地踏上冰层,吓得两个丫头不轻,“主子,危险,您快回来,”联想到主子今日异常的举止,两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主子莫不是有轻生的念头?
徐侧妃轻轻笑起来,“你们怕什么,这条小溪浅得很,就算是冰层真的裂开了也无妨,当年我也曾这样站在冰层上过,我如今可是还没有当年身子重,自然无事。”身后的两个丫鬟半信半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没多久,徐侧妃从冰层上下来,心里比刚才还要舒畅些。沿着小溪边走边回想着当年的恩爱片段。
梅园里正在折梅花的段王爷与苏侧妃也看到了那抹粉色的身影,一开始,段王爷还纳闷地问,“是府里的谁?怎么见了咱们也没过来行礼?”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小辈。
苏侧妃脸上一开始有些尴尬,看着王爷不懈地询问的眼神,笑着说道,“王爷可是眼花了,那不是姐姐吗?身后跟着的正是姐姐的两个丫头翠烟翠美呢。”
段王爷不解地再次抬头,那抹粉色身影好像与记忆中的她重合了一般,徐氏看到自己却并没有过来,而是朝着小溪走去,看到她站在冰层上,王爷的心像是当年那般紧张不已。
“王爷不必担心,我身子轻得很,这冰层那么厚,掉不下去的,再说,掉下去了,不是还有王爷吗?王爷再把我捞上来就是了。”还记得当年的徐氏,笑嘻嘻地对着他辩解。
他自然是气呼呼地不去管她。
苏侧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对王爷说道“王爷,咱们回去吧,这里有些冷呢,”
段王爷嗡嗡地嗯了一声,两人便相携离去,段王爷转身,再看了身后一眼,远处的粉色身影已然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