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都已成过眼云烟,再世为人又如何重续前缘。若嫣叹了口气,不管那周公子与玉凤镯和自己有什么渊源,自己这辈子是再难忘却敏培的,也不想和任何人发生感情纠葛。情之一字,放开吧,今生再不愿纠缠。
若嫣轻敲大哥房门,为栋听闻其意后不由惊愕,“你不嫁?!嫣儿,这怎么行?亲事早已定下的,年后周家就要迎娶了呀!”
若嫣珠泪涟涟,却又执拗非常,“大哥,你最疼嫣儿了,这事儿你一定能为嫣儿作主的。嫣儿不嫁,只求陪在娘亲和大哥身边。嫣儿放心不下,不要离开娘亲!”
为栋急得搓手,“嫣儿,不是大哥不帮你,那周文斌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家世又好,你可知这晋阳城中多少女儿家羡慕于你?娘亲那儿有大哥照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嫣摇头低泣只是不依,为栋没办法,只得让步,“那大哥去向爹爹讨个情,暂把婚期延后几月再说吧。”
阳春三月,程府上下一派热闹景象。二小姐六月出嫁,现程府正大肆购置嫁妆。程家大少爷至今尚未娶亲,二小姐这桩乃是程府第一门亲事,自是非比寻常。
和前院的喧嚣忙碌相比,程府几位小姐的闺房可是沉静得很。且不说程若嫣整日止步深闺,连若兰若碧最近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若青仍不安份,每日里都要前后院的遛达几回,不时传些消息给姐妹们。
这日晌午,若青喘嘘嘘地跑到若兰房里,“大姐快来,周家长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哥房里呢,一会儿准去爹爹书房,咱们快去偷着看两眼!”
若兰靠在床头只慵懒地瞟了若青一眼,“你急个什么劲儿,又叫我去看做啥?怎么不去找那位正主儿,没得扰人午觉。”
若青也不气恼,嘻嘻一笑:“叫她做啥,以后还不有的是机会给她看!去吧大姐,人都说周公子风流倜傥神仙似的人儿呢,也不知真的假的是圆是扁,好不易来府一趟的呀。你快点来,我还得去叫三姐呢!”转身又跑了出去。
若兰长叹了口气,拿起枕边一块帕子来端详。这帕子有些年头了,素净的白底上绣着一支兰花,颜色已经有些黯淡,边缘还起了些皱摺,那是自己每日抚看的结果。唉,自从两年前他从地上拾起它递还给自己后,这块帕子就成了自己的宝贝。心心念念想着他,如今人来了,却不为着自己,看有何用。恨只恨,当年为何遇见他,至此魂牵梦扰忘不掉。那个丫头,却什么都不用做,只坐在家里他就巴巴地赶了来,只为着她无故推迟婚期三个月,就这么等不及么?
若兰手上加劲儿,紧拧着帕子,恨恨地想:可恼那日没淹死了她,那么好的机会都让她给溜了。过后儿娘又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找机会下手了,说是老爷和大少爷都已经留了意,还有那几只眼睛也紧盯着呢,不能再轻举妄动。可是这恨哪,怎么也解不掉!如果没有她,自己这程府大小姐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就是因为她,亲哥哥早早没了不说,就连自己白白大着她半岁却得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可着她来,只因人家出身金贵,哼!现在连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行!再不能让她挡着自个儿了,说什么也得除掉她!
若嫣无意识地翻看手中锦缎,心不在焉地听着娘讲些注意这个那个的话,半晌才发觉娘已经有阵子没出声了,转眼看她,却见娘又红了眼眶,“嫣儿呀,为娘也舍不得你嫁呀,可是女大不中留啊!明儿个你随二姨娘去还愿,可得一路小心哪!这山路颠簸轿子怕不好走,自个儿记得扶稳着点儿。还有这轿帘儿可得笼好喽,千金小姐出门就怕着给人瞧见面相去。唉,都怪为娘身子不好,不能随你一同去,只盼着嫣儿你还好了愿,日后嫁过门能旺夫兴家顺风顺水呀。”
嫁嫁嫁,还是逃不掉啊!若嫣心中暗叹,又毫无办法可想,拖得过三个月却拖不过永远。莫非自己终究逃不过这玉凤孽缘吗?不管那周公子何许人也,都不是自己所乐见的呀!难道此生还要因这玉凤镯有所纠缠?
这还是若嫣来到程府八个多月后第一次出门,两抬轻轿出得程府便直奔玉台山还愿。
昨儿个她才听娘说起这进山还愿的缘由:若嫣周岁时,程府来了位异士,当时正逢那个早夭的大公子头七,程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那位异士坐在府门前硬是不走,说是天有祥云显示程府内有贵人,一定要见过那位贵人才算。程老爷被他磨得没法,只得带他进府内一转,本想着敷衍了事一番也就罢了。偏偏赶上小若嫣从内院跑了出来,异士一见便两眼发光,直喊正是正是!说小若嫣乃天降贵人,福泽程家,日后必嫁大富大贵之人,嫁前三月前往玉台山还愿即享一生荣华。只是此女命中带煞,必克家中长男。程老爷听后面色大变,二姨娘贺氏当即昏厥倒地。这早夭的大公子正是贺氏所出,未满六岁便生一场急病不治而亡。
直到这时,若嫣方才明了程老爷对自己的疏离以及二姨娘和若兰对她忌恨的由来。
今日前往玉台山的,只有二姨娘贺氏和若嫣,以及四名家丁两名侍女,小喜自是跟随若嫣一起坐在轿内。不知为何,若嫣自从出了府门后,便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思前想后,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除了今天二姨娘看向自己的眼神与往日有些不同,就是好象在里面看不出恨意来了。若嫣心想这许是前往玉台山进香还愿的关系吧,连贺氏都要做出善男信女的样子来也说不定。一路上若嫣谨遵母亲教诲,连轿帘儿都不揭,反正她烦心事多的是,对外面的景色也没什么兴趣。坐在小轿里稍感颠簸,若嫣不由想毕竟这是人抬的,着力不可能那么均匀吧。
约行了大半个时辰,若嫣感觉身体稍向后倾,心知大概已是上了山路,再坚持一会儿也就该到了。这时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叮啦咣啷的嘈杂声,随即传来一声大喝:“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轿子猛地停住了,若嫣赶忙抓住扶手又拉了一把小喜,不然小丫头非栽出去不可。忙里偷闲时若嫣还在想,这是哪一出啊?莫非有人唱大戏吗?或者真碰上劫道的了?总不成这套词儿还真是这古代劫匪的行话吧?要说这古时候还真是麻烦,若搁在现代呀,只消一句:“别动,打劫!”不就完事了。心里胡乱合计着,若嫣终归还是把轿帘偷掀起一点儿缝隙,只见前方二姨娘已经从轿里下来,两名家丁正抄刀护在她身前。嗬,看样子还真是遇上劫匪了!
若嫣还来不及细看,小喜已经在耳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哎呀娘啊我的老天爷!救命哪!快来人吧,抢劫啦!”然后她便叽哩咕噜连滚带爬地从轿子里跌下地去,把个轿帘儿都压掉了,这下子若嫣的视线可更清晰了。
二姨娘轿子前方立有五名壮汉,都是一身轻便打扮,手里明晃晃地抄着家伙,有刀有剑还有个人竟然举着叉,几个人都是一脸的蛮横之色,拉着架式和程府家丁对峙。再看程府四个家丁,虽已聚在一处,却腿软脚晃的,嘴里乱七八糟地喊些场面话,却显是胆气不足的样子。若嫣见势不妙,强拉起眼见瘫倒在地的小喜,急奔几步和二姨娘汇在一处,躲在众家丁身后。
这时对方为首之人又是一声大吼:“快闪开!今日我兄弟几人落难在此,只为求财不欲害命,识相的就赶紧奉上白花花的银子出来,不然可别怪我们刀剑无眼!”
若嫣转头看向二姨娘,却见她虽面色发白,却似无甚惧意,眼里还隐隐现出一丝兴奋来。若嫣见状猛地一震,莫非她?心底惊疑不定,脚下便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两步。这时只听二姨娘朗声说道:“各位英雄有礼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陪着咱们小姐上山进香,哪里带着许多银子出来,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言罢不等对方动怒,又扭脸冲若嫣叫道:“哎哟我说二小姐,您这是要往哪儿躲哇?难不成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物事怕让各位英雄瞧见吗?”
随即那五名劫匪的视线全都转移到若嫣身上,立马便显出贪婪凶狠又垂涎欲滴的样子来。二姨娘也目光灼灼地盯着若嫣的脸,眼里一闪而过的冷酷和阴狠,让若嫣的心蓦然沉下去,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变冷。
黯然片刻,若嫣心底反而清明起来。举目望去,只见那五名壮汉已经拉开大步向自己这边抢来,程府家丁手忙脚乱地迎上前去,劫匪手中刀剑齐挥,面带凶残尽往人要害处招呼,却哪里只是求财的意思,摆明了夺命的架式。四名家丁只把腰刀舞得全无章法,眼见抵挡不过多久。
若嫣又转回头来定定瞧了二姨娘一眼,好狠的计谋啊,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没想到贺氏竟然恨自己到如此地步,就不怕老爷夫人知晓吗?呵,想来她已有万全计划了,不然何至等到今日。心中一了悟,若嫣嘴角便勾起一抹清冷笑意,淡淡地对二姨娘点了点头,“二姨娘,你好啊!”趁贺氏恍惚一怔的当儿,若嫣转身拔腿就跑。
毕竟不比平常人家的千金小姐,若嫣前世怎么说也独立自主三十几年,而且一向心性沉稳,主意拿得极定。此刻看明处境,唯有自救一途,逃得多远是多远罢了。
若嫣撩起裙裾提气猛跑,慌乱中看不清路线,情知离那些劫匪越远越好。只是若嫣主意虽定,跑没多久体力却已是惭惭不支。要知她整日足不出户,走路的时候都是很少,却哪里禁得起这一阵急跑。跌跌撞撞摔倒几次又再爬起来继续,裤腿已磨破几处,手心也沁出血来。但觉气短胸闷,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腔子来,手足阵阵发软。
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凄厉惨呼,若嫣不由仓惶回顾,只见远处四名家丁已踉踉跄跄浑身浴血,但因对方心狠手辣,为求自保也只得拼命抵挡,却也缠得对方一时半刻腾不出手来。而小喜却是拼了命地抱住一人小腿,被拖得老远兀自不撒手,被那人连踢带打,终于恶狠狠地几刀砍下,刚才的惨呼便是小喜临死前发出来的。
若嫣心如刀绞,小喜与自己相处不过几个月,却是除了娘亲之外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了,如今忠心护主,竟惨死在这荒郊野外。悲愤地抹了一把眼泪,若嫣又见那为首之人杀了小喜后,再举刀向自己追来,她忙回转身拼命往前跑,眼前只闪现那厮通红嗜血的双眸,一时间若嫣竟又激出股子力气来,奋力前奔。
谁知她慌不择路之下,竟跑到一个小山丘上。顶端到了尽头路已断了,向下望去只见滔滔江水,山顶距水面虽没几米高,但江水浑浊深不见底。犹豫之间若嫣转脸见那厮已持刀逼近,龇牙咧嘴一脸地狞笑,“看你还往哪里跑?小模样儿生得还真不错,乖乖地过来,哄得老子一开心就饶了你也说不定。”
若嫣心知落在他手绝无幸理,一咬牙转过去,踊身便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