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位王贵人是被人拿脚生生踹死的。当我醒后看到自己左乳旁那大块明显的瘀青,以及胸口处强烈的刺痛而恍然明白了。可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这次转世就直接附在她的身上。难道不是该从重新投胎开始的么?
随后还有更让我惊异的事,我现在的左腕上赫然套着一只玉凤镯!并且还不是原来王书香手上那个,而是凤尾朝左,应该是由我那分身化作的前一只,由他亲手雕镂的!
这次转世,难道竟为令我重拾那两只玉凤镯么?可我原来那只,已随着王家的倾没而不知落去哪里了?也许也在这宫里边?躺在床上的我——王芷胭王贵人,不停地瞑思苦想着。
就这么平躺了半个多月,我才从贴身宫女的口中多少了解到一些“自身”的事。
我原本也是个宫女,虽长得还算不俗,却因着卑微的家世只能做着侍候人的低贱活儿。然后有一日不知怎的就被皇上偶遇了,他大概是觉着我的相貌似谁而上了心,当即钦点了个贵人,又单独给我拨了处所在。
可惜圣眷不长,皇上只新鲜了没多久,就再不来我这了。直到三个月前,忽然有管事的公公奉旨来带走了我,从此再没见人,直到那日衫襟染血地被送了回来,看情形等死罢了。谁知我突然又活了。
镜中的女子,苍白秀丽,的确是个美人儿,病中也有着楚楚的韵致。
可是我看起来只觉着眼熟,像谁呢?……
皇上来那****已睡下了。被人摸索着惊醒时,映入眼帘的是狰狞的金龙和一片刺目的黄。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后,我没有挣扎。
不管是为仙还是做人,我印象中的自己,还没有尝试过男女间的这种云雨事,难免有些新奇。大概就因着这吧,让他龙颜大悦觉得很是尽兴。后来搂着我,一边安抚着一边话说得就多起来。
当我有些明白,他是在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就趁机不着痕迹地软语探究,最后终于弄清了不少的事。
那三个月,我是被他安排在另一处隐密的地方,意在哄骗和蒙蔽一个人。一个神秘的,被严密囚禁起来的人。本来我做得好好的,一直本本分分呆在那人对面的小小楼阁里,隔着窗子每天做皇上吩咐下来的事——写写画画,走走绣绣。而那个人,除偶尔兴起时冲这边吟吟诗,抚抚琴,大多时候却都在遥遥地对着我身影看。
可有一天,那人抚了曲长相思后,忽在他窗前探身唤我,“胭儿……胭儿……”一遍遍一声声,悲切切地唤个不停。我一时有些心乱就没能忍住,轻轻和了他一声。
就这声,令他猛然间僵在那里,随后就狂怒了。我不明所以地隔窗看着,那人摔烂了所有瓷瓶,砸坏了不少桌椅,口中还不停地大声嘶吼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犯了大错,皇上已经急步跨了进来,脸色铁青着,当胸就照我狠狠地一脚踢了过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原因了。
皇上见我被安抚得差不多也觉得累了,就迷糊着要睡去,临了还轻轻摩挲了下玉凤镯,含混着道了句:他再想也没用,姓程的女人早死了。
静静躺在那里,我的心思却不住在翻腾,我知道了,这下我全知道了。
原来这王贵人长得就像那个聚会中的奇特女子——名为苏小姐实则却叫程若嫣,难怪我觉得眼熟。还是王书香那会儿,我就从父亲和别人的对话当中偷听到过,裕王也就是当今皇上,那会儿一直对宋尚书家的儿媳妇很感兴趣,认为她就是那位凭空出现然后又神秘失踪的绝色美人苏小姐,而急欲得之。而父亲之所以比裕王还要肯定,却是因为周文斌,他明显也对宋程两家的人和事都特殊关注。
如此说来,那宋培德未必如以前听传言所说的那样已死了的,我想现在关在宫里某处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可是这与我何干,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另一只玉凤镯的下落而已。
不过皇上却不知怎么想的,醒来后居然把我给直接带到那个人面前。说:
“朕之前骗了你是不假,一直出现在你眼前的只是王贵人。因为那女人早就死了,你让朕上哪儿去给你找来她?她是被宋杰仁杀死的,这事儿连先帝以前都知道,他不也和我一样在骗你么。不信你看,那女人的镯子都已在王贵人手上了。”
那人果然是宋培德。他先是用仇恨至极的眼光瞪皇上,然后再目光炬然地盯着我手,半晌才含胸握拳地低吼道:
“我不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嫣儿不会死,我的嫣儿她根本不可能会死的,我知道!”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有泪光一闪,那刻我就被憾到了。在他横扫室内物品暴怒着喊:“滚!全都给我滚出去!”的时候,我默然地退到一边,待皇上也无奈地离开,才一步步跟出去。脑中却灵光突现,皇上这么关着他让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日后皇上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软在他怀里,娇声告诉他,我可以试着帮他安抚宋培德,解铃还须系铃人么。皇上犹疑着问我,能怎么做?我只说,帮他明白,教他任命。
于是皇上深思后同意了,允诺我事成后重重有赏。我就要他这句话。
我又独自搬进小楼,有机会时常出入那座密殿了。其实我对于劝说宋培德并没有太大把握,只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我忽然非常地想知道,为什么他对程若嫣会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因为她美吗?还是另有什么特别之处?
起初宋培德根本不理睬。只是恨恨地看我,和我手上的那只玉凤镯。我也不在意,只在一边默默打量着密殿里的摆设,以及那叠码放得齐整的白丝绢。上次来我就注意到了,满室的狼籍中,只有那摞绢画是保持完好的。
才见我一靠近,宋培德立马紧张地扑过来,重重地将我推开,眼神凌厉。我更好奇了,却不知怎的很想激怒他:
“有什么啊,不就是些娟画么?谁不会做似的。”
其实我已经看清楚了,那些个都是小幅的绣绘。呵,苏小姐,也就是他的那位她所独创的。当日曾在长安狠狠地风靡了一阵子,王书香我也在那上面很下过一番功夫的。
见他仍是不睬,我便自行坐下,取笔抽帕子画了幅最拿手的牡丹图。在绢上绘画与纸张不同,对笔触和着磨要求很高,难度大得很,好在这许久不练我还没太手生。绘毕,他微微地扫了眼,不屑地轻哼。
我不由发窘,狠狠揉了帕子,却见他微不可闻地皱眉,心下止不住一喜,他不是一点没有反应!
于是我开始每天来他这里琢磨绣绘,想什么就绣什么,间或再问他一两句意见。他也逐渐不再冷默,偶尔近身过来斜瞄个两眼。然后有次我在绣月牙的时候,一时找不准合适颜色的丝线来勾边,正自沉吟的功夫,却见宋培德摊开来一幅丝绢,在那里作势观赏。
自此我才有机会再一次近距离目睹到那个女人的绣作。真的是,匪夷所思啊!她用色上的大胆,和表现出来的境味竟出乎意料的令人感觉自然,又贴切。我不由看得目不转睛,然后心痒手摹,前所未有的专心致志,成效果然很是不错。
那之后我们不自禁地对视,我眼里散发着的一定是喜悦和自得,他目中闪现过的却是欣慰和激赏。看不到她的人,能让他重温她所擅的事想必也会是好的吧。我觉得,我开始有点儿懂他了,也跟着时常遥想他的那个她。
就这样,我成了宋培德在这密殿中唯一不再拒绝的人,而他也是我于宫里边接触得最多的一个。皇上偶尔会在夜间来我小楼,稍事温存,然后探听一下动向。只是皇上从未对我提起过,他究竟想从宋培德那里得到什么。而我也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接受皇上的旨意,接近宋培德,并且安抚他,伺机让他放弃心里边的某些坚持。
可待他真做出决定妥协的时候,我却知道其实并与自己无甚相关,只是他忽然想明白了,决定不顾一切去放开什么好去寻找什么。
当皇上那晚高兴地搂着我说,可以向他索要任何赏赐的时候,我才明白宋培德是要离开了。难怪他白天郑重地看着我说:“不管你心里所为何事,只要记得,也竭尽全力去争取吧。”
那一刻,我有一种淡淡的不舍。
不过在机会来临时,我当然不会错过:
“皇上,臣妾只喜欢这玉镯子,听说宫里边还有个和它一模一样的,不知皇上可舍得也一并赏我?”
皇上在犹豫,原来不是不舍得,而是那一只却是在皇后手上。而我这一个,若不是为了宋培德,怕也不会搁我手中这么久呢。玉凤镯,还有它所代表的号令,让天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的。
王家的倾没就是最好的凭证。
好在我如今有了个更有力的凭借,当可不怕达不成心愿了。
搬回寝宫的第三日,我身体不适招了太医,验明已身怀了一个多月的龙种。于是皇上大喜,亲自去皇后那里要来另只玉凤镯给我带上,只因太医说我身子弱适合拿上好的温玉来养着,才能安胎保平安。而玉凤镯恰是我已带惯了的。
那太医不过是看我正邀圣宠,顺水推舟附和我的话罢了。这宫里边,人人都为着权势和图谋,到处弥漫了乌烟障气,我已呆够了。可笑那皇上还赐宠般告诉我,一待生下龙子即时可升我为妃呢,谁稀罕!
两只玉凤镯一聚齐,我便恢复了法力。
首先开天眼,找寻周文斌下落。他,他竟跟那女人在一起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轻易地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