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吩咐春杏去唤那小厮过来,若嫣转身回去要换外出的衣服。进到房中,却见周文斌正立在当地,不由各自一怔,若嫣先回过神来,“你回来了。我,我要出去一趟。”
周文斌默了默,蹙眉,语气有些迟疑:“你确定真的是他?”
原本不由自主低头的若嫣闻言抬眼,低应了声,“嗯。”
“哦。。这就去找他么?你可知他所在?”
“应该差不多吧,我叫杏儿去唤昨儿来那小厮带路一起去。”说完两人俱都沉默下来,若嫣咬唇捱了一会儿,见他无话,轻抬脚移步去箱边欲取外衫。
经周文斌身边时,被他忽尔伸手拉住,面上泛着思虑过后的坚决,又隐含一丝急切:“慢着,嫣儿,我有话跟你说。”
直觉那话一定会影响自己此刻的勇气和决定,若嫣并不想听,于是毫不犹豫地甩手,“回头再说吧,我现在急着出去。”
周文斌低头注视自己被甩脱的手掌,下意识抚着,半晌一声轻叹,语气转为低沉,透着淡淡的悲怆:“我想了一夜,才决定跟你讲,不说出来,怕你我日后都会后悔。”
若嫣正在理抚外襟的手指略为顿了一下,没敢抬眼,只快速地接了句:“对不起周郎,此刻我只想见他。”停了停,硬起心肠又续道:“任什么也阻止不了。”
然后急步奔出门去。
小厮应召过了来,门口还停着一顶小轿,饶是若嫣满腹心事,也不由赞许地看了春杏一眼,暗道她想事周全,却直到坐上去才知道,轿子竟是那小厮带了来的。
此时的若嫣,刻意敛束着思绪,心里一遍遍地默念: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想也是无用。偏抑不住的念头横七杂八冲斥在脑中,左突右扰,没霎时安宁。
春杏也不解人意,才出门没多远便紧跟几步上来,贴在轿帘外悄声禀告:“夫人,姑爷也在后边跟着咱们呢。”
若嫣真是快崩溃了。
轿子走过对街,又转了几个弯就停下来,统共没多远的距离却令她如坐针毡,好容易盼到了地方,若嫣多想立刻就起身冲进去,可顾及周文斌跟在后面,只得伸指在嘴边紧紧咬住,勉强压抑自己澎湃的心情,挺身坐在轿中焦急地等待着。
外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听不太清,紧跟着轿子又抬起来,好象是进到一座宅院里。若嫣再忍不住,轻把轿帘挑起一条细缝,望将出去。啊?前面这道背影好熟,可不正是周文斌?!
他究竟是想做什么?!若嫣的心更乱了。
终于又停下,春杏过来挑起轿帘,轻搀她出来,若嫣无力地看向候在一旁的周文斌,却见他攒眉低语:“我不放心。”于是把她的疑问和气恼通统咽了回去。
这时有人上前躬身对二人道:“我家主人在前堂恭迎贤伉俪,二位请随我来。”
闻言,若嫣的心不由一紧,周文斌却已迈步挺胸随那人走了开去,她皱了皱眉只得跟上。
这座宅院不小的样子,若嫣虽无心观望,却也从脚下路经的长长便道和宽敞回廊中倪得大概,正自犹疑,便听周文斌询问那带路人:“请问小哥儿,这宅子好象是陈元外的吧?我年前曾来出过诊的,现下可是换了主人?”
那人恭谨回曰:“是的公子,我家主人半月前才自陈元外手中买下来的。”
他来已半个月了?若嫣脑中寻思着,不由抬眼看向周文斌,正巧他也回过身来,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
周文斌默了一会儿,又再续问:“那敢问你家主人他,何许人氏?可是姓宋?”
那人却支吾起来,半晌才回:“前面就到了,稍后二位相见便知。”
到得前堂,带路人向里通报了一声,又做势请两人进去后,便自行候在门外。
周文斌看了若嫣一眼,她却垂下视线回避了,于是深吸口气,他当先走了进去,若嫣定了定神紧随其后。
好大一间厅堂,入眼却稍显昏暗,才自外面明亮的日光中走进来的两人些少适应了一下,才看清稍远处直直站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若嫣蓦地止步,这身影,似曾相识,却不复记忆中的挺拔,是他么?
只这略一迟疑,此间主人身形已动,却仅是展开手中折扇,并未回转身来,同时发出一声轻笑,“贤伉俪果然意笃情深,如此出双入对,岂不令人羡煞。”
这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磁性,熟悉之极!若嫣此刻再无犹疑,哪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只下意识奔将过去,哽咽着喊出来:“敏思,哦!敏思!”
周文斌一伸手没拦住她,追了两步,又生生顿住。随即投目看向那道背影,只见他猛地一颤,身形微晃起来,周文斌倾刻了然,心下一片死灰。
转眼间,若嫣已奔至那人身前,那人却急步闪向旁边,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若嫣一怔,原地抖颤起身子,然后以手捂唇,却抑不住又是一声轻唤,已然带着哀婉和企怜:“敏思。。让我看看你。”
那人也甚是激动,身形剧震,良久才发出长叹,“罢了,何必吓你。”随即把手在头上用力一抹,缓缓转过身来。
若嫣已做足准备,如若面对他如梦中一样狰狞丑陋的“癞痢头”时,一定不能过分惊诧,免得伤害他。因此,当她看着他清俊得一如往昔时,反而愣住,痴痴地看着他怔然说不出话。
魂牵梦萦了千多个日夜的女人终于就近在眼前,宋培德也不由恍惚,这秀美依然娇艳更胜的丽容,究竟似梦似真?
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若嫣与宋培德相识及至成亲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却已年近双十,加之经历甚多,与当年的容貌其实已有太大改观,眼前的若嫣,灵动逼人,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而宋培德不知遭逢了何等变故,身形脸庞却清减了许多,只一双俊目,璀璨如故熠熠生辉。
二人痴然对视了不知多久,心潮俱皆起伏汹涌,终于,泪眼凝噎,紧紧相拥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