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人刚一照面,玉婷公主便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咦!怎么是你!德哥哥!你不是乘船游玩去了么?”宋培德却是眼望若嫣,神色惊疑不已,隐约似又闪过一丝狂喜,“咦!怎么是你!黄姑娘?”
玉婷与宋培德同时发问,不由得对视一眼,玉婷便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只喜滋滋地道:“德哥哥!你可认错人了!这位姐姐哪是什么黄姑娘,她姓程,是我才刚结交的好姐姐哦!”
宋培德听得玉婷如此说法,更是一头雾水。又再转脸看向若嫣,宋培德眉端微蹙眼神专注,竟似有些懊丧之意。
若嫣甫见宋培德出现也是一震,心神恍惚了片刻。没办法,他真是与敏培太像了,面对着他若嫣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心神,若嫣站起身来向宋培德微福了福,“宋公子,小女子姓程,乃是晋阳人氏。那日货街之上与你相遇的乃我契母之子,他本姓黄。”
宋培德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姓程!我本也奇怪,想那黄家穷街陋巷,怎会出得姑娘这般俊雅灵秀之人。”宋培德忽又一顿,俊面微红,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呃啃~~我后来又偶经货街,遇到过那位黄兄。”若嫣点头不语,心下暗忖:他后来又遇见过大猛哥?却怎么没听大猛哥提起过。
玉婷眼见二人言来语往早已不甘寂寞,当下截过话头:“哦!想那两****要去货街搜寻姐姐,却被德哥哥你再三拦阻,却原来你自己偷偷去了!”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德哥哥你怎么知道什么黄家的?又怎么会以为程姐姐姓黄?”
宋培德哂谑一笑,“还敢再问!当然是得拜玉婷公主所赐了。”当即将那日玉婷公主走后,黄大猛突然出现,又不分青红皂白责打于自己之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言语间神飞色动,活灵活现,却又将程小姐晕倒自己怀中之事隐下不提。
若嫣自是心中有数,不由得瞄他一眼后,便坐在旁边再不言语。玉婷却是听得兴致盎然眉飞色舞,连呼可惜,自己当日怎会那么早便走了,竟错过如此有趣之人。立马求恳若嫣,改日定要带自己去见识见识这位黄大哥。
若嫣顺势提出,自己被玉婷公主如此这般强掳而来,干娘大哥不知底细定会焦虑不已。玉婷大羞,情知自己确是莽撞无礼,行事霸道不记后果。当即连声许诺,明日定会派人送信儿给他们,好让姐姐放心。却又拉着若嫣的手连说舍不得姐姐回转黄家,想叫若嫣再多留几日陪伴自己。
经过这大半日相处,若嫣已对这位小公主心生怜爱。见她如此眷恋自己,也自不舍,当即点头应允。她想干娘找寻自己不见,定已先行回返晋阳了。眼下自己回到大猛哥家里也有诸多不便,不如在玉婷公主这里多盘桓几日,再请她派人查询船期择日送自己回晋阳。
宋培德眼见玉婷和若嫣不打不相识,此刻竟又如此惺惺相惜,心下窍笑。暗忖自已从打那日货街之上遇见这位程小姐,便心心念念无时或忘。想她当日虽不假辞色,却已令自己悠然神往,经由数日她的音容玉貌犹自萦绕心间。
是以那日听说玉婷公主要去货街搜寻于她时,宋培德执意劝阻,唯恐玉婷不知深浅伤害佳人。稍后更是即刻亲往货街查找那个黄大猛,终于获知黄家住址。此后接连几日,宋培德都往返黄家巷口假意偶然经过,只盼着得见佳人一面,却终是无缘。失落沮丧之余不免疑心那日遭黄大猛与佳人合伙欺瞒,向自己隐匿身份。却又无奈,才心生乘船远游之念,后因家事所扰终未能成行。
宋培德却未料想今日竟能在此与程小姐重见,终于得偿所愿。此刻近观佳人,更觉娇颜丽色,身姿婀娜。真个是妩媚绰约无从述,一颦一笑皆风情,宋培德喜不自胜,不由得怦然心动。
只是程小姐眉宇间看似隐含忧色,却不知所为何事,定要着意打探清楚才好。宋培德又见她虽然年幼,但知书达理气度雍容,颇具大家风范。想自己遍赏红颜,未遇如此绝色,笃定相逢即是有缘,宋培德岂肯再与佳人错过。
席间,宋培德不时拿眼扫视若嫣,言语间试探询问若嫣家住晋阳何处,又因何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来此与黄家结缘?若嫣与他素昧平生,自是不愿坦言相告,便假意未觉宋培德视线,或惘顾左右而言他。玉婷却渐已察觉宋培德对若嫣的超常关注,微感不悦,也不再肆意谈笑,只有一下没一下地伸筷夹菜,眼神不住地在二人脸上徘徊探究。
宋培德何等机敏之人,心知程小姐是对自己心存顾虑,不肯交浅言深。他更敏感地察觉到程小姐定有难言之隐,奈何佳人拒己于千里之外,一时倒也勉强不得。又见玉婷时常面带不豫地审视自己,当下对她粲然一笑,宋培德故意调侃道:“玉婷公主如此嫌恶在下,可是因我在此妨碍你姐妹叙话了么?也罢!主已厌客自当离去,莫非还待你赶我不成?哈哈!天色不早你二位慢聊,我便回府去了。”再看了看低头垂目的若嫣,又道:“对了公主,明儿个我自会去找那黄大猛说明程小姐在此一事,你就不必派人去了,免得一言不和,令那莽人更增误会。”说罢不待玉婷撅嘴跺脚的意欲挽留,只意味深长地瞥了闻言抬头的若嫣一眼,转身翩然而去。
宋培德走后良久,二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未出声。玉婷惘然自失地端坐半晌,方才抬眼凝望若嫣,欲言又止。若嫣回视她时,方才惊觉自己只顾回想往事,竟冷落了玉婷。又见她神色犹疑,当即明白几分,若嫣便微微一笑道:“公主可有闲暇细听我讲述身世?”玉婷立即点头,推椅起身把手伸向若嫣:“姐姐吃完了吧?我们回屋仔细说去。”
并肩坐在床沿,若嫣从自己离家前往玉台山还愿遇劫开始,一直讲述到托庇黄家又告别兄嫂跟随干娘返家为止,对玉婷缓缓道来。直把玉婷听得时而柳眉倒竖惊诧愤怒,时而双拳紧握泫然欲泣,时而长吁口气如释重负,时而忍俊不禁莞尔微笑。听到后来,又面带不解地询问若嫣:“既然那周文斌乃晋阳知府之子,姐姐又为何不对他明言身份寻求帮助呢?”若嫣只得再将自己与周文斌之间的渊源说了出来,言明自己对其隐匿身世实为逃避婚事,乃至目前自己仍拿不定主意到晋阳之后是否即刻回返程家。
玉婷又再好奇地询问若嫣为什么不想嫁给周文斌,听起来他也是个很不错的男子啊?若嫣闻言落寞地说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得不到又放不下,哪有半点位置容得旁人?玉婷心下一颤,轻问是谁?若嫣苦笑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心里那个人怕是今生今世再也寻他不见。
玉婷稍觉心安,后又因见若嫣为情所困而心生怜悯,拉着若嫣的手反复摩搓安抚于她。若嫣因郁结烦闷很久的心事终于说了出来,心中也是敞亮不少,转手反握玉婷轻笑道:“如今民女尽皆坦言相告,还望公主替民女作主哇!”玉婷大乐,一边笑骂姐姐寻我开心,一边欢喜道:“我哪里会有什么好主意,只等明儿个德哥哥来时我便求他,他定会帮姐姐好生筹划。正好姐姐也可以在这里多陪我些日子,左右得把那婚事拖黄了再说。”若嫣闻听,本不欲被宋培德得知实情,却因玉婷再三言称德哥哥心思慎密行事稳健定不负所托,只得应允。又一想程府上下因自己失踪之事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也不知二姨娘会如何善后,而且娘和大哥那边自己也一直放心不下,就拜托宋培德先行打探一番也好。
次日一大早,公主尚未起身,宋培德便又登门拜访。面见若嫣说是他即刻前往货街给黄大猛传话儿,询问若嫣可还要捎什么口信儿。若嫣想了一下摇摇头,只说请干娘和兄嫂放心,自己没事儿,稍后即便回返晋阳。宋培德听罢挑眉一笑,“即是如此,程小姐当可安心,在下定不负所托。只是这口说无凭,程小姐最好还是拿出点儿信物给我,好教你兄嫂见了知我所言非虚才是。”若嫣一听有理,便取下别在襟上的手帕,交给宋培德,“小女子身无长物,只这帕子是亲手所绣,我那嫂子一见便知。”
宋培德见状大喜,一手接过帕子,凑近鼻端作势轻闻,又再眉飞色动笑看若嫣。若嫣因他突然举止轻佻,心下大悔,伸手便欲夺回帕子。却见宋培德足跟轻转身随意动,早已闪过一边,自己身向前倾反而险些跌倒。宋培德就势轻扶若嫣手肘,贴近她耳边又深吸了口气,兀自调笑道:“小姐莫恼,如此幽香袭人,在下难免心生旁骛。怪只怪程小姐你风姿秀雅气韵天成,就连随身之物也这般摄人心魄。”若嫣自来此世之后,何尝得经如此面对面的挑情弄辞。更因二人此刻肢体相接,气息可闻,忍不住面红心跳娇躯绵软。强自提神静气,思及自己一时无心给得对方可乘之机,又不禁羞恼,用力回抽手臂倏地背转身去。
宋培德侧身回望,眼见佳人满面羞色,红晕一路由白玉般的脸颊直通颈间,更觉说不尽的娇柔旖旎。心神一荡,便欲上前再行亲近,却见若嫣猛地回转身来,正色道:“我当宋公子是知书守礼之君子,这才诚心相托的。莫非公子视道德礼法为无物,竟有心相欺于我么?”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却因若嫣犹自面带娇羞,失了几分气势。饶是如此,也令宋培德心生惭愧,止步不语。低头沉思半晌,宋培德将手帕收入怀中,径向若嫣正色一揖道,“在下一时把持不定,失礼了。适才实乃无心之举,但望程小姐莫怪,我这便前往货街,告辞了!”
若嫣注视着宋培德离去的方向,心下怔忡。暗忖自己适才因他亲密的举止而方寸大乱,却又难掩内心深处的喜悦和企盼,这种感觉即便是以前和敏培在一起时,也是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