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后,小院的午夜暗香流影平增了一道旖景,原本寒寂的斗室里春意陡浓。
覃农诊完了脉,又问过面前病妇这两日的寝食情况,遂点了点头,回身欲嘱周文斌拟方,眼角不经意瞥处,却见随侍在那妇人身畔的大姑娘垂首攒眉,面泛桃红,神情颇现几分忸怩。禁不住暗自好笑,轻咳了声立起来,借转身之势甩袖在周文斌面前一拂,才总算见到爱徒恍惚回神,赧然提笔,静候吩咐。
打发走那两位之后,覃农捉狭地笑看周文斌,直到他俊脸生热,恼羞般怨责:“恩师你又发什么痴癫,该不是再要取笑徒儿一番了吧?”
“哈哈哈,真是知师莫若徒啊!我说子玉,有你这俏郎中坐镇,咱这诊馆的门槛儿可是得时时修了呵,今儿这柳大姑娘又再登门,算起来可是这半月里的第三遭儿啦,嘿嘿怕不是把她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儿都给折腾了来,没病找病儿的就为着见你一面儿罢了,怎么着,才刚儿终于是两相情动了?”
“哪儿有的事儿!恩师你可莫要乱说,什么柳姑娘杨姑娘,我都没注意过,怎么就往一处扯起来了?”
“哈,还说没注意!才刚儿也不谁,一劲儿盯着人大姑娘瞧,眼都不带眨上几眨的,要不人能娇羞成那样儿么?就属这回走得利索呵呵,连头都没敢回!”
“啊?!没。。没有吧?我那会儿正。。”
“正在想旁人儿呢?嘿嘿,那是周姑娘,还是郑小姐呀?嗯,这两位今儿也又该上门儿来了吧。我就说么,看你最近这精气神儿好得不像话,敢情是。。”
“我,我得去后边看看那些药晾得怎么样了,也是该多磨磨了,要不明儿怕又不够用。”
看着周文斌抢步而出的背影,覃农又会心大笑,这痴儿!终是守得云开,抱到美人归了呵呵,终不枉老夫精心筹算一场。只是,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打算和子玉一直这么暗通下去不成?
不过她,可倒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啊,有胆识,有才魄,又有担当,也难怪子玉如此倾心于她。就是这心思,一直叫人捉摸不透,唉!有道是红颜祸水,她之于子玉,只怕仍是,福祸未定啊。。
周文斌最近,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一忽儿云里梦里心醉得不知仙乡何处,一忽儿沮丧懊恼得恨不能使劲儿抽打自己。却偏又无法抗拒那足以使人溺毙的难舍温柔,屡屡心志不坚地缠绵其中,欲罢不能,只恨昼长宵短,难相见时满怀情思无从寄。
终于熬至深夜,清幽的月光透过紧阖的竹帘缝隙漏进来,给屋内薄薄地拢上一层莹光。周文斌平躺在床上,身静心却不宁,眼光牢牢锁在门端,暗夜中任何一点轻巧的声音都难逃耳际。焦灼、期盼、惭怍、哀伤,诸多情绪齐齐汇聚一起,时时刻刻在困扰折磨。
当熟悉的“喀”声传来,虽极尽轻微,仍是令他心神一颤,只稍作犹豫,便急急起身迎过去,无声快速地开启门扉,令那道柔软轻灵的身形扑个满怀。紧紧地拥住片刻,任脑中幸福的晕眩冲击侵袭着,良久方叹:
“不是告诉你,莫再过来了么?这样子,终不成话,看累了你的名声。”
若嫣环着他腰的两手再拢紧些,又侧脸在周文斌衣上贴蹭了会儿,方才轻道:
“我想你了。”
只这软软柔柔的一句,便将他所有的理智和挣扎全部化为乌有,满腔的爱怜和激情瞬间蒸腾,什么伦理、道德、操守、节律,都抵不过此刻怀中女子展露的半点儿温柔。
待到一切归复平静,他垂眼凝视那娇柔地枕于自己臂弯的螓首,忍不住便老调重谈:
“嫣儿,就让我娶了你吧。终日这么偷偷摸摸的,算是什么事儿呀!我一个男人家,倒还没什么,可一旦。。我可不想让你受半点儿委曲。你才不说也想我么?我,我更是想得你寝食难安。。”
若嫣抬头看他,眼中竟是一片清明,然后倏地举手压在周文斌唇边,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说过,我不能。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我也不想拖累你终身,再令你周家蒙羞。眼下我们的关系,只是情难自控下的相互慰藉,你情我愿却只是暂时的,他日你遇到合适的女子,尽可以光明正大去迎娶,而我,却是这辈子再不能,也不想嫁了。”
闭了闭双目再睁开,周文斌眼底仍是难掩那一丝哀伤,是了,她只是说想自己,两相情愿地在一起,而这样的亲密,却不是为了爱,只因为,自己终究不是她深藏心底的那个人。
若嫣如何不知他此时身躯的僵硬所为何来,却只是毫无办法,与周文斌莫名走到这一步,根本是她始料未及的。
当日听信覃农所说,他多年来竟因己之故一直在抗拒女色,以致于两次婚娶都未能成就夫妻之实,不仅累周家至今无后,且自从他为自己排毒疗伤后,更损精耗阳,一直调理不过来,如若再不能阴阳调和,恐对身体越发不益。因此那一晚,她一时冲动下才会那般义无反顾。
而事后的最初,她竟没觉得有多后悔,感受着周文斌的兴奋与狂喜,似乎还产生了几分满足,虽然他的生涩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然后许是久未经云雨,再或是她骨子里还残存着几分后世的****观,她并不怎么排斥与他的肌肤相亲,反而逐渐沉迷于那份激情所带来的强烈热量与充实感,于是他们之间这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就在她的主动下持续了下来,直至渐分不清,究竟哪个需要被救赎,而哪个才是真正得到了慰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