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走后,我在谷底为他守了三天三夜,又一点点拾回散落在四处的行囊和银两,然后就攀着乱石开始往外爬。纵是又冻又饿,手脚都被刮出血,我也一直咬牙坚持着。
因为刘伯临终前对我说:容儿是宋家仅存的血脉,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再见到爹,刘伯也不致白白枉死。
说不清到底爬了多久,最终幸得遇上一个好心的砍樵人,才把我背出那深谷。
我不敢回家,刘伯说过娘再也不会留那儿了,剩下的全都是要抓住我的坏人。他要我照娘的话去往辽东,因为他先前安排的路和人都已靠不得了,而娘虽不是个好女人,但确是疼我爱我的,独独不会害容儿。
起初,我还有银子雇车和住店,那晚刘伯都教过我的。可他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容儿,这世上还有很多看起来半点儿不像坏人的大坏人。
那是一个晌午,我正在家客栈里打尖儿,就有个男子过来搭话儿,说他手里的帕子是我刚掉下的。我一辨认就说不是,那人却凑过来直往我怀里塞,吓得我连声叫赶车的过来,谁知赶车的才打另张桌子上一起身,那人就突然坐在地上嚎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硬说我是他妹子,趁家里人不注意偷着跑出来玩儿,他怕妹子丢了便来找,我却死活不肯跟他回去。
旁边人看他一副老实相儿,又哭得怪可怜的,就都信了他,任我如何分辩也不管,纷纷过来劝我跟他回家,还有人道,才刚儿明明就见我兄妹俩亲热地说过话来。
然后就连赶车的也来掺和:我说怎么一个瘸拐的小姑娘家,会孤身一人来雇车要走那老远。
赶车的一说,那些人就都往我腿上瞧,脸上的神气,真叫人看着难受,我就憋不住哭了。
那人愣了会儿,又凑过来悄声对我说:我真是来带你回家的,不信你看,他们都嫌你残疾,只有我不嫌。
那会儿我觉得,他还真是一个好人,就问他,你莫非姓沈?来带我回辽东的?
那人笑着连连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个拐子。
和他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在做拐人的勾当,专拐那些容貌好的年轻姑娘,要拐去辽东那边,听说能卖好价钱。
而拐我的那个,因先前不知是个跛的,才下了手。后来看我衣衫还算光鲜,就为取财方便才捎带着把人也领回来。
他们抢了银子后,就想把不起眼的我扔下,可已知他们是往辽东去,我就死求活拉地要跟着,他们也正缺个做饭洗衣的,于是就赏口饭把我带上了。
一路上,因为手脚笨,我没少挨打受骂,可一直咬牙挺了过来。所幸结识了几个好姐妹,相互关照着,我就时常把嫂子讲过的保尔江姐和刘胡兰讲给她们听,大家一起和万恶的拐子作斗争。。”
看着德容羸弱的身子和稚气未脱的小脸儿,眼神里偏又闪着几分倔强和刚强,若嫣心里疼了又疼,可怜的她,平白遭逢这许多磨难,只因心念着会重见爹娘,才生生地坚持了下来,如今,却如何残忍地告知她,他们都已不在了?
这一刻,若嫣似更体会到周文斌当日的心情,于是忍了泪,决定暂时还是瞒她下去。
所幸德容的腿,终于能够行走了,虽步态有些难看,却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而德容重见嫂子后,心境自是舒畅许多,恢复得也很快,只聪明的不敢问若嫣太多过往,因刘伯已告诉过她,大哥早不幸身亡的消息。
而她的这点儿顾虑,若嫣又焉会不知,黯然神伤过后,却也借机不必对她讲说过多,当然包括,其父的恶行。
如此过得半月,德容已恢复七八,若嫣便去找周文斌,说明自己姑嫂二人要一起前往辽东寻亲,因她实在迫切地想知道,婆婆叫德容去投奔的那个沈绍文,究竟是自家什么亲戚,为什么她都未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