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俱是劫后余生,如今又历尽千辛方得团聚,心情自都激荡万分。执手互望时每每未语泪先流又共悲在一处,因此足足花了三日夜功夫,德容才在若嫣的悉心劝慰下,将离别后自己的境遇讲说清楚:
“几月前,因嫂嫂已数日未来后院,我便耐不过烦闷闹开了,不时地缠着刘伯去找你。他却总面现难色,使尽招数推搪我,直到爹爹那天过来,见我正大声哭闹,才对我说,你已随哥哥南下多日,止不定什么时候才回转来。
我听后更是不依,气你们走时都不告诉我,便闹得越发厉害,什么话也听不进,直把爹爹给气走了。后来,娘也来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似要对我说什么。当她同是来劝的,我才不肯理,便抄起床上的枕被,尽数撇将过去,娘才流着眼泪离开了。
自那后,他们再没谁来看过我,刘伯也东跑西颠的整日见不着踪影。只除了木讷的李婶外,我再哭再闹时都没个亲近人在身边,日子久了,便忍不住开始后悔。
那天夜里,我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刘伯他终于回来了。我才哽咽着认错,他已一把抱起我,匆匆道了句:“好小姐,乖孩子别出声”,便连被一起抱了我出屋。
本道他是在哄我玩儿,那会儿还兴奋不已,便咬着唇儿不敢笑出声。直到刘伯跑出老远后突然猛地收住,冷冷地冲谁说: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被他恶狠狠的语调所惊,我忙转头去看,挡在前面的却是娘。她显见也是跑着过来的,站那儿一边抚胸一边不住地大口喘气,闻言后摇着头迈前一步,把手伸向我对刘伯说:
“来不及了,刘大哥。快把容儿留下,我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你给藏起来。”
刘伯嗤笑一声,“你说我信不信你?”
我当时有些懵了,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娘十分惶急,刘伯却一脸的阴霾。
娘又走上来两步,眼中已含了泪,哀声求道:
“刘大哥,你纵有多恨我怨我,当着孩子面儿百般地抵诲我,我都不怪你,因为当年确是我害了你全家。可我毕竟是容儿她亲娘,此番也只有我才能保住她,就求你行行好,把我的女儿还我吧!”
我来回地看着她们两个,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刘伯很生气,他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吓得我连忙从被里伸出手来搂住他脖子紧紧地贴住,他厉喝的声音听在耳中便觉着嗡嗡地:
“就凭你?难道你忘了,当年我的小凤丫儿是如何惨死的!”
娘好半天没出声,我才偷眼看去,就见她浑身都在筛糠一样地打着颤,伸出来的手一点点垂下去,紧接着便似站都站不稳,连口唇都跟着哆嗦起来,眼里的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里边不知怎的,只觉着酸酸的。刘伯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我继续大步往前走。
这一次,娘没有再拦我们,只隔了好一会儿,才在后面低声说:
“尽快离开长安,然后全力往辽东走,那儿有个建州,去找个叫沈绍文的,他是容儿嫂子她娘家人。”
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将逃亡,那是最后一次见娘,我一定不会走,一定不会任她孤零零地哭倒在地上,而装作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