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施压之下,刑部此次办案直可谓速断速决雷厉风行,短短两日即将程锦记各地商号悉数查封,又把程家满门上下一律收监候审。
周文斌这一惊非同小可,更忙于四处疏通求告,好在凭借裕王府名望和其岳家声势,总算从刑部中探知到一些近况实情:
原来虽自程锦记衣料中查出不洁,却也有很多购买之人并未发病,因此并无确切依据证明,便是此物引发那场邪瘟;
据闻九公主和宫中另一有权势之人都曾在皇上面前多次求情,力保程锦记声誉;
程锦记少东家程为栋在历次提审之中,始终拒不认罪,且坚称自己和商号并无过失,织料布匹都确保质量绝对安全;
程家被抓捕入狱的老少四十几口当中,并不包含若嫣和其母沈氏在内,而刑部对此却似并不知闻,也未曾追究。
随后,周文斌还特去宋府拜会,并有幸得蒙宋大人亲见,于他口中得知,自程家出事以来,他便一直在为此尽心周旋,后又特意安排宋培德携若嫣一同南下远游,以避其祸。
至此觉各方都对程家脱罪有益,周文斌才心情稍定,预想程家此次纵仍与那奇怪的邪瘟摆脱不掉干系,也定然会被从轻发落。
谁知事隔仅三日,他就从刑部知悉到一条噩耗——
程锦记虽非有意投毒,但所售衣料中确含毒物,致十余妇伤病受瘟至今未愈,且引城中人众十数日惶惑不安,后果严重,刑部判定准预重裁!
而程家家主程泰安因恐累及家人,已于狱中畏罪自尽,临死前将所有罪名全部认下。
周文斌惊极,急托人再探,又闻:程锦记少主程为栋因非主使,暂革举收监;其余程家四十三口,不论男女老幼,尽数充军发配边塞。
若嫣自听闻之初,便知此事定乃宋杰仁搞的鬼,依他锱铢必较的个性,既已知晓母亲下落,势必不肯轻易放过程家的。况且虽认定自己已死,但为免他的惊天隐秘为人所知,最稳妥的做法便莫过于将程锦记和程家彻底地清除掉,可恨他犹在编造谎言,妄图将自己的恶行对人欺瞒。
但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亲耳获悉到最后的结果竟会如此的残酷,若嫣仍感难于支撑,一阵天眩地转之后,但觉胸中憋闷欲呕,闭目屏息犹难遏制,不由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直吓得周文斌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冲过来,一边急呼若嫣名字,一边扯过汗巾为她擦拭,转眼间小小汗巾即被浸湿染透,他情急之下又撩起衣襟,“刷刷”地扯起内层棉布来。
若嫣咳血后倒觉脑中一清精神稍振,见他惊慌得六神无主模样,便伸手接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棉布,自己轻拭几下唇角,然后反劝慰他道:
“我只是一时情急岔了气血,不碍的。”
周文斌趋近细看了看她脸色,才叹了口气重又坐下,“都怪我,不该在此时告知实情,惹得你如此心伤。唉,不过你放心吧,锦之兄眼下无事,我已。。王丞相已然出面保他,又得九公主鼎力相助,他在刑部大牢不会呆得太久,待此风头稍过,便会另寻它法救他出来。。不过,程老爷他,已然。。唉!”
若嫣无言静默,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有舐犊之情的,此次若不是他,大哥恐怕更要遭至重罪。只可怜满腹才情的为栋,无辜被卷入这场交错复杂的恩怨之中,空有一腔傲骨豪情,不仅再无法扬名立业进取功名,还将错失所爱,忍受那冤屈无妄的牢狱之灾。
尚有程家其余那些人,老幼妇孺的,如何捱得过充军发配的苦楚?唉,这世道,究竟天理何在?!
“啊,那我娘亲呢?她当日既未入狱,可知如今身在何处?”
“这倒未曾听闻,因她此番未在抓捕之列,我也不便过多询问,只私下里四处查找过,却并未发现任何踪迹。”
若嫣心知又与宋杰仁脱不了干系,但以他对娘亲的旧情,许是不会加害于她,目前想来,娘亲的处境应该还比较安全。
可宋培德呢?程家发生这样大的祸事,他必不会置之不理的,难道他还尚未回返长安?那。。
若嫣不敢再胡乱猜想下去,眼下她已然失了方寸,躺在那里怔忡地凝望着帐顶,泪盈于睫,心里边空荡荡的,似连伤悲都没了力气。
周文斌痴然相望,痛心于她的同时,又不由暗恼自己的无能,纵已倾己所有,能为她所提供的助益仍旧太少,太少了。
第二日,周文斌试探着向若嫣提出,请她随自己一同回返覃县的住所养伤时,若嫣的神情已然回复镇定,很平静地就接受了,倒令他微感诧异。
只是她目前的伤势在腿上,不仅行走受限,就连搬动都成问题,不由让周文斌好生为难。后来还是若嫣出得主意,请他命人在马车的座位前接出两根长竿并以藤条缠于其下,做成似单架模样,以便她伸直腿卧于其上。
周文斌一路骑马相随,时不时便隔帘探问,唯恐她感觉不适,又事先吩咐人回住所妥善打点过一番,周到细致之处,不由令若嫣倍受感动,心中又为自己无奈利用他而暗觉惭愧。
新住所就在县衙的后院,由于覃县仅是个小小下县,县衙本身就占地不大,住所便也设置得极为简朴陈旧。
周文斌为此略感局促,若嫣却已满意得紧了,这阵子风餐露宿般过得极为艰苦,如今总算暂时安定下来,已属万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