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年前开始,平阳侯曹寿便病了,一开始只是偶尔咳嗽几声,喝了几副要便好了很多,也就没有在意,直到去年冬天不小心感染了一次风寒,咳嗽的毛病就一直伴随到现在,从没间断,到后来连说话都开始有些喘了。请了太医来看过,说是体内邪火淤积,又被寒毒包裹着,怎么也发不出来。
曹寿吃力地放下手中的画笔,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画作沉默不语,画中是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流水潺潺,树影灼灼,一根细长的线一端牵着挂在半空的风筝,一端隐没于树影之后,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曹寿抬起头,只见曹平走了进来。
“侯爷,夫人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曹寿皱了皱眉头,自从成亲那日到现在,曹寿便没有踏入过阳信公主住的院子一步,刚开始阳信公主还带着人来闹过,可是后来发现根本就没什么用,渐渐地也就不来请他了。
也不知道今天又是闹哪出?
“知道了。”曹寿淡淡地回答,收好了东西出了书房。
栗姬倒台后,景帝好像遗忘了阳信公主这个女儿似的,根本就没有再提及建造公主府的事情,而阳信公主自己也不好去要,也就将将就就地在平阳侯府里住了这么些年,直到前两年曹寿承爵做了侯爷,自己成了侯爷夫人,这才搬到了原先老侯爷住的院落的正屋,正好和曹寿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踏入阳信公主居住的院子,便看见正屋门口廊下站着一排丫鬟婆子,一个个低眉垂眼,噤若寒蝉,曹寿顿时心中不悦。
门口打帘儿的丫鬟远远地见着自家侯爷过来了,便急忙闪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吃力地掀起厚重的门帘儿请曹寿进门。
屋内燃着取暖的炭炉,热气迎面扑来。
阳信公主的大宫女翠珠领着一起伺候阳信公主的几个小宫女早早地候在了门口,见曹寿进来了便福身请安。
“公主呢?”曹寿淡淡地问道。
“殿下在卧房。”翠珠眼神示意着几个小宫女退出去,自己则引着曹寿往里间走,边走边道:“殿下有些不舒服,在宫里敲过太医回来的。”
“恩。”曹寿没有接话,敷衍地应了一声。
进了卧室,走过一道百花争艳的屏风,曹寿这才看到阳信公主歪靠在床上,头上缠着条浅绿色绑带,身上搭着条绣着金丝的锦被,脸色很差。
“你这是怎么了?”曹寿走到屋子当中的桌子旁,坐在了正对着床的椅子上。
“侯爷……”阳信公主往曹寿看去,见他竟不肯靠近了自己坐,顿时一阵的委屈、失落、伤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不容易被翠珠劝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么了?”曹寿并不是个能看着女子在自己面前哭而无动于衷的人,只不过阳信公主在自己面前哭得太多次了,早已习以为常。
听了曹寿的话,阳信公主心头的怒火顿时噌地一下窜了起来。
自己弟弟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跟曹寿说过,为了弟弟,阳信公主还放下架子求到过曹寿的跟前,希望他能帮自己打通郅都的关系,却被曹寿拒绝了,要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愿意帮忙,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会……
想到这些,阳信公主便再也忍不住了,仿佛疯了一般冲着曹寿尖叫道:“什么好端端的,什么叫好端端?侯爷说这话怎么不问问良心?自从我嫁给你以来,我是怎么对你的,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百般冷落不说,还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究竟是造得什么孽,还是欠了你什么了,竟让你这样对我?”
阳信公主一长串的话刺激得曹寿浑身发抖,脸色铁青,顿时一拍桌子准备走人,却听到她在身后吼道。
“我弟弟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亲小舅子死了!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你又是怎么拒绝我的?要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临江王死了?!
这个消息犹如惊天雷一般,震得曹寿顿住了脚步,重新回转身望着躺在床上的阳信公主。
阳信公主此刻早已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都肿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曹寿顿时有些懊恼,也便释然了阳信公主今日的坏脾气,想要上前劝她。
“滚开!”阳信公主拿起身后的大迎枕朝曹寿砸了过去。
“咳咳咳……”曹寿躲开了阳信公主砸来的东西,却一下子又坐回到椅子上,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阳信公主狰狞的指着曹寿道,“我知道我抢了她的位子,让你不能娶她为妻,你恨我,你心里一直一直都在惦记着她,这些年还为她守身如玉,这些都是我做的,我认了。可是我弟弟呢?他哪一点对不起你,哪一点碍着你们了?让你竟然如此见死不救?你这个罪魁祸首,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你和那个贱人合伙谋害了我弟弟,对,就是你和那个贱人,你们……”
“住口!”曹寿怒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阳信公主砸去,茶杯落在床前的地上,摔得粉碎。他可以忍受阳信公主和自己吵,和自己闹,却不能忍受她侮辱自己最心爱的人。
“你心疼她了?”望着愤怒的曹寿,阳信公主的心凉透了,她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声更好像是在哭。
随即,阳信公主大声地叫喊着翠珠的名字,并让她从衣橱的最里面拿出了一卷画。
“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拜她所赐。”阳信公主将画在床上摊开,长长的指甲从画卷上划过,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曹寿仔细一瞧,她手中的画儿正是自己一直珍藏着的那副,怎么竟到了她的手中。
画中的少女衣炔飘飘,眉眼弯弯,坐在秋千上快活得仿佛精灵一般。
“就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这个贱人,贱人!”阳信公主怪叫着飞快撕毁了画卷。
看着画卷在阳信公主手中毁了,曹寿一阵心疼,可是想救却早已来不及了。
“你这是干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和她没关系!怪不到她头上!”曹寿怒道。
“你还向着她,还替她说话?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滚,给我滚!滚!”阳信公主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看着曹寿气呼呼地冲出卧室,阳信公主又是一阵惨笑,滚滚热泪烫着她的脸颊,冰了她的心。她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走到炭炉边,吩咐翠珠弄开炭炉的盖子,将刚刚撕碎的画卷丢了进去。
升腾的火焰****着画卷,渐渐弯曲,枯萎,变成了灰烬。
火光映照在阳信公主的脸上,显得无比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