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长安的雪似乎来得很早,十一月中旬刚过,便开始连续下了好几日,厚厚地积雪覆盖了整个城市,虽然每日都会有人主动打扫,但仍然赶不上落雪的速度。
寒冷的天气也让人们变得慵懒起来,原本繁华的街道此刻安静空旷,只能听见偶尔有铺子开门的声音。
哒哒哒!
马蹄踏着雪地冰面缓缓前行,车轱辘压在雪里也发出了簌簌的声响,由远及近。
有好奇的店家伸头望了望,只见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由车夫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往安门的方向挪动着。
这么恶劣的天气还要出城?这是自己找罪受!
店家心里虽然好奇,但一想到自己手头上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忙完,遂不在管他,开始自顾自摆弄起店里的东西,为开张做着准备。
马车中,一身白底红团花纹广袖双绕短曲打扮的阳信公主舒服地侧卧在软垫上,一副闭目养神,宁心静气的样子,可那双染着大红色丹蔻的手此时却揪着一串儿上好的沉香木佛珠不放,深深地出卖了她的心。
算算日子,弟弟刘荣这些天应该会到了,自己一定要赶在别人之前见上他一面,把自己想问的话问清楚。
马车在安门前停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听见车外传来了开城门的声音,随后似乎有一队车马缓缓驶了进来。
“公主,是王爷,是王爷的车马!”时刻关注着马车外动静的翠珠激动地尖叫起来。
“成平,快,快去截住车马!”阳信公主听后立马坐了起来,大声吩咐着外面的车夫,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去追。
“公主殿下,您慢着些,仔细摔着了!”翠珠见状急忙拿上嫣红色绣桃花的斗篷追了出去。
车夫成平刚拦住了临江王的车马,回头便见到自家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滑地赶了过来。
“果真是大姐?”临江王刘荣撩起车帘子往外张望,便看见了一别多年的长姐,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阿荣,可想死大姐了!”阳信公主在翠珠的帮助下上了临江王的马车,看着日思夜想的弟弟不禁落下泪来。
“大姐,你瘦了!”刘荣望着阳信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泪,“娘亲……可好?”
“不好不好!娘亲成天的担心你,斯琴姑姑告诉我娘亲都吐血了,也不知道还能挨多久……”阳信公主哭得更凶了,“对了,你是怎么回事儿啊!好端端的修什么宫殿,咱们已经够惨的了,你现在还添什么乱呐!临江王宫不够你住吗?”
阳信公主一边数落这弟弟刘荣,一边还不觉解恨,抬手使劲儿地在他身上捶了几下。
刘荣无奈地抱头躲在角落里,半句解释的话也没说出来。
“请问车内可是临江王?微臣郅都恭候多时,请临江王随微臣移驾中尉府。”车外传来一名老者洪亮的声音。
阳信公主听后大惊,急忙用衣袖擦干泪痕,整理衣装。
因为在景帝手下漂亮地处理了两件大案,郅都一夜之间便成了景帝面前的红人,被调到了中尉府负责巡查京师治安,因他执法不阿,不避权贵,宗室们对他是又恨又怕。
若是刘荣落在了郅都的手上,还能有个好?
刘荣听见车外有人对自己说话,便想掀开车帘作答,却被阳信公主拉住了衣袖。
“阿荣,一会儿你不用理他,大姐替你作答。”阳信公主摆了摆手,随后在车中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本公主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车外打扰我们姐弟叙旧呢,原来是中尉大人!没想到中尉大人如此好雅兴,这么早就出来赏雪了?”
说话间,马车外的人早已机灵地打了帘,让车里车外的人互相都能看得见。
只见郅都大人牵着马站在车旁,神情不卑不亢,身后不远处站着不少中尉府的人。
“公主殿下说笑了,微臣只是斌公办事,不敢懈怠。”郅都拱了拱手道。
“临江王和本公主有好些年未见了,此刻见了面自然要好好说道说道,况且他此番进京是奉了父皇的召见,当然要进宫先觐见父皇了,哪有跟着你去中尉府的道理,若是父皇真要将王爷送交中尉府,本公主自会送他前去。”阳信公主见郅都毫不畏惧,不禁搬出了景帝。
“公主好意微臣心领了,但此事正是陛下交予微臣的,微臣怎能假手于人呢,还请临江王随微臣走一趟。”郅都态度坚决,根本就不买账。
“郅都!”阳信公主气得不行,抬手指着郅都的鼻子骂道,“你只不过是我父皇的臣子,竟然连本公主的话都可以不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回公主的话,正因为微臣眼中心中存有王法,所以才更要一视同仁,不能徇私!”郅都紧逼不让。
“你……”阳信公主杏眼圆睁,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姐,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就是去中尉府吗?孤跟他去便是了!”刘荣见状,急忙安慰道。
“阿荣,你!”听了刘荣的话,阳信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着他懦弱的样子,顿时心烦不已,甩着衣袖赌气下了马车。
等到阳信公主下了马车,郅都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刘荣一行往中尉府去了,临了都没在跟阳信公主说一句话,只是礼节性地行了个礼便完事了。
“哼!”望着远去的一行人,阳信公主恼恨地跺了跺脚,随即扶着翠珠的手往自家的马车那儿走,口中吩咐着:“成平,马上去皇宫,我道是要看看那个中尉郅都大人有多大的本事,能够蛊惑父皇!”
昭阳殿的书房中,刘璃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不错,就是一本书!
努力了这么多年,杨怡卿终于在刘璃的指导下捣鼓出了活字印刷术,刚印出了第一本书,便急忙托福气来捎进了宫。
不过,刘璃此时还不想大批量的生产,她准备把这印刷术和书籍当成秘密武器。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只见巧云领着小禄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刘璃放下手中的书,冲着小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奴才不敢。”小禄吓了一跳,急忙作揖道,“奴才不负公主所望,交代的事情都已办妥了。”
“哦?不是说那‘苍鹰’最是公正不过,怎么会听你的呢?”刘璃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来了兴致。
“奴才记得公主殿下说过一句话,叫……阎王难缠,小鬼易见,所以奴才便去寻了那易见的小鬼,不过所托之事本就不让他为难,又给了好处,欠了人情,换做是奴才,也会答应的。”小禄一口伶牙俐齿,既捧了刘璃,又回了话,倒是把刘璃逗乐了。
“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刘璃笑着道。
“奴才愚笨!”小禄跟着陪笑道,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事,赶忙汇报了:“奴才回来的时候,听说阳信公主在宣室殿外求见陛下,跪了好一阵子了。”
“是吗?”刘璃垂下了眼帘,对这个消息似乎不是很关心。
“奴才斗胆,觉得公主殿下太过良善,这件事情殿下您不管,自然还会有人去过问的,您又何必去做那救蛇的农夫呢?”在刘璃身边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不少典故,所以小禄说起话来也颇有水平。
刘璃叹了一口气,脑海中随即闪现出景帝憔悴的样子。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想证明些什么。
但也许更是为了一颗早已被这未央宫蒙上了尘埃的良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