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快,快!”马蹄声急急,暮色中一队人马飞奔着冲出宣平门,一路疾驰着往东边赶去,玄衣少年一马当先,娴熟地操控着坐下的骏马,并时不时地回头催促着身后紧跟而至的伙伴。
刘璃伏在马上,望着前面几欲疯狂的弟弟,心里乱成一团。在确定了杀手不是岳娘之后,刘璃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向自己的父皇求来恩典,她得到了淑媛坊,以及淑媛坊中除了岳娘以外的所有人,不过当她带着弟弟拿着父皇的诏书去解救宝娟时,才得知淑媛坊中的人在今天上午便都被判为了官奴,而宝娟也在今天下午时分被人以高价买走,不过还好当时有人听到了买主与他的仆从之间的谈话,好像对方要经宣平门的官道一路往东走,去洛阳做一笔生意,然后再一路往南,回到广陵的家乡。
一听到这个噩耗,刘彻顿时吓得魂魄俱散,没想到自己和宝娟之间竟然要经历如此之多的曲折与磨难,若是今日追寻不到,恐怕这一辈子便难以相见了吧!
队伍渐行渐远,路上却空无人迹,刘璃的心也跟着越走越凉,可又忍不住有些疑惑,官道没有岔路,更不可能错过,据说买主乘坐的是马车,还带了两车货物,出城时间应该不久,怎么可能快马加鞭的跑了这么久还追不上?
眼看着夜幕将临,刘璃一行人才在官道上追到了一帮运货的赶路人,此刻那些人正将三四车的东西往路边的草地上推,准备生火做饭。
“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三辆马车从这里经过?”刘彻今日出宫把自己的亲卫全部都带上了,此刻亲卫队长朱志超见状便急忙下马上前询问道。
“没有见过,这一路上就只有咱们这运货的五辆马车,并为见过其他运货的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见他询问,便迎上来搭着腔。
“怎么办,阿姊,我们继续往前追吧!”刘彻听后大急,扬起手中的马鞭便准备继续往前赶,却被刘璃拦住了。
刘璃不动声色地朝朱志超使了一个眼色,朱志超便会意了,跟那名管事很是客气的寒暄了起来,并指着地上车轮压过的辙痕道:“大哥,我看你们车上似乎运了很重的东西,要不要我们帮忙推车?我们家主子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不用不用,我们就是做些小买卖的,大家伙凑了钱来长安订了几套人境阁的家俬,准备回到家乡卖个好价钱!”管事笑着拱拱手,然后撩起自己身后马车上盖着的麻布,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精美的梳妆台,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朱志超不语,回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刘璃,只见公主对着自己用手做了一个砍的手势,当即不及细想便大吼道:“来人啊,把他们全部都拿下!”
“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啊!抢劫啊!救命啊!哎哟……”那名管事大惊失色,高声呼喊着转身准备跑开,却被朱志超一脚踢翻在地。
朱志超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吩咐自己等人突然发难,这些人只不过是些小商人,况且和自己等人要追赶的人一点儿也没有相似之处,不过他并不用想明白,作为亲卫队长,他只需要绝对服从便可以了。
没一会儿,刘璃和刘彻带来的人便将眼前的商队控制了起来,刘璃双脚轻夹马腹,身下的纯白骏马缓缓走到跪在地上的管事面前,趾高气昂地说道:“你还不肯老实交代吗?为什么要蒙骗我们。”
“什么蒙骗?我根本就不知道小姑娘你在说些什么,你们这样做无非就是眼红了我们的货物,杀人越货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吗?”管事昂着头,瞪着眼睛气鼓鼓地道。
“别装了,我现在就拆穿你!”刘璃撇撇嘴,手执马鞭指着面前的马车道:“把帘子扯了,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
“喏!”一名亲卫士兵应诺着,上前几把扯下了挂在车顶上的布帘,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除了刚才看到的梳妆台以外,后面还放了一把红木椅,再后面便是用黑布掩盖的东西,那名士兵探身进去将黑布一把掀开,竟惊奇地发现里面堆放的全是石头。
“哈!我倒是没听说过人境阁是卖石头的,也没听说过有人是贩卖石头的,难道你要说这些东西是上好的玉石?和氏璧的典故我倒是听说过,要不咱们也来赌一睹,若是切开了里面没有上好的玉石,那我也砍掉你的腿!”刘璃指着车上的东西轻笑起来,眼里闪现出厉色。
“不,不!我……我……”那名管事见事迹败露,顿时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起来。
“阿姊!”刘彻皱着眉头骑马凑了上来,看了刚才的一幕,他的心里顿时感觉很不妙。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不招,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刘璃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管事,那种早已揉进骨子里的皇家气势竟压得那人浑身打颤。
“说!”朱志超一脚踏在那人的背上,腰间的宝剑随即出鞘。
“我说,我说!姑娘饶命!”那名管事见状,情绪顿时显得很激动,急忙坦白道:“这都是钱公子出的主意,要我们假扮行商出城,若是有人来追赶询问,就让我们混淆来人的路线,让人无从查找。”
“钱公子?是不是钱游?”刘彻一听,顿时大急。
“是是是,就是他。咱们平日里在长安城游手好闲,都是跟着他混的,这一次他许诺给咱们不少好处,所以……”那名管事把头点得好像小鸡啄米一般。
“说重点!我们要找的人你可知道在哪里?”刘璃打断了那人的话。
“知道,知道,他们出城的时候和我们走了一段路,然后又离开了官道一路往北面走,钱家在郊外有一处庄子,靠近灞河。”管事迅速地回答道。
“朱校尉,留些人手把他们押回去,剩下的人跟我们往北走,对了,把这人带上引路。”刘璃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那名管事,随即一拉缰绳转往北方扬鞭而去。
“跟上!”刘彻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眼中充满着杀意,可此时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知道阿姊一定会帮自己找到她。
“喏!”朱志超稍加安排,便迅速地拉起那人架在了自己的马背上,自己也跟着骑上了骏马,带着剩余的亲卫士兵追了上去。
“阿姊!谢谢你!多亏了你机智,看出端倪,不然咱们怎么追也不可能追上的。”刘彻落后刘璃半个马身,扬鞭紧跟在刘璃身侧。
“那些人自作聪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人境阁的东西做幌子,那可是我的东西,真假一看便知,况且他刚才说是今年刚订的东西,怎么可能用得是去年的款式呢!真是百密一疏!”刘璃不屑地道,对于那些人的小伎俩显得很是蔑视,“还有,不要谢我,等你真真正正的把宝娟领回去之后再说这句话吧!”
刘璃心里暗自盘算着时间,算起来自己等人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不过好在马车离开了官道之后不好很快速地行进,路上又是杂草又是石头,自己这边骑得却是快马,也算是占了地利。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整片大地,身侧的树木在黑夜里顿时变得狰狞起来,耳边除了飕飕的风声,以及马蹄踏在地上或踩过草丛的声响之外,便会时不时听见一两声猫头鹰诡异的叫声。
今夜没有月光,就连星星也没有,众人不顾安危一路疾行,心情如同这阴霾的天气一样沉重,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大家看见了不远处的点点火光,那是人们手中所执的火把。
火光涌动,似乎在沿着小路快速前行,隐隐有人声传来,不禁让众人的心都纠了起来。
“快找,快找,刚才明明跳下河的,公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句莫名的话随着风声飘进了众人的耳朵,也刺激着大家的神经,刘彻更是心急如焚,他用马鞭使劲儿地抽打着座下的骏马,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些人面前。
“钱游呢?”终于赶到了那群人面前,刘彻忍不住厉声吼道。
“嘿,你是哪儿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哎哟,你敢打人!”一个又高又瘦家仆打扮的人指着马上的刘彻骂了起来,却迅速换来了刘彻的一顿马鞭。
这种教训人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刘彻一个人去做,朱志超一声招呼,便见三四个亲卫士兵迅速下马冲进人群,把那七八个家仆打扮的人统统打得爬不起身来。
“说,钱游在哪儿?”刘璃又问。
“我们家公子已经回庄子上去了,刚刚公子在这里和一个女的……然后那个女的不知怎么竟然跳了马车,从这儿失足滚落到下面的灞河里去了。”那个瘦高个儿捂着已经肿成猪头的脸,含含糊糊地说道。
“什么?这个畜生!”刘彻气急败坏,红着两眼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了他,要把他碎尸万段!”说罢,便策马冲了出去。
刘璃担心失去了理智的刘彻会有危险,于是立刻命令朱志超带人随同保护,又找了两个人看着这些家仆继续找人,这才跟着追了上去。
钱游的马车其实并未走远,众人往前追赶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远远看见了火光,七八个仆从手拿火把将一辆马车围在中间,马车上的帘子紧紧盖着,只能看见车身剧烈地抖动,已经听到一个少年销魂癫狂的嘶吼与一名少女凄厉沙哑的哭喊,钱游这个贱\男竟然荒唐到公然在马车上与女子发生关系。
看来此刻车里应该至少还有一名少女,如果刚才跳河的不是宝娟,那车上的岂不是……
“我要杀了你!”刘彻彻底崩溃了,他大吼一声,从马背上抽出长剑,急速冲向钱游的马车,七岁的他已经能够熟练地用剑,加上他此刻带着疯狂的狠劲,便犹如一头恶狼冲入了羊群。
随着刘彻的怒吼,朱志超领着剩余的兵士也拔剑策马冲了过去,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车外的动静影响到了车内的人,钱游刚要步入巅峰便被外面的惨叫声吓得没了感觉,他一个翻身从少女身上坐起来,胡乱摸了一件袍子抱在胸前,掀开前面的帘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废物在搞什么……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剑便刺进了他光溜溜的大腿,钱游惨叫着抱着腿抬头望去,只见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刘彻满面狰狞地怒视着他,并转动着手腕,用长剑在他大腿肉里搅动。
“钱游,我要杀了你!”
怒吼声响彻天际……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整片大地,随着隆隆如同战鼓声般的雷鸣,滂沱大雨随即而至,刘璃冒着雨骑马来到马车前,跨过了满地的横七竖八的尸首,她的胃在翻腾,身体在战栗,曾经见过的死人画面都是经过电视美化过后的,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尸,死亡的恐怖气氛弥漫了四周,在黑夜与大雨中更显诡异。
纯白骏马的马蹄重重地踩在血红色的水洼中,停了下来,溅起的朵朵血花飞散地落在四周,混入雨中,渗进土里。
刘璃颤抖着双手,骑在马上用马鞭的一端挑起帘子往里面张望,车厢内也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到处可见散乱的衣物与碎布,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往里看去,只见一名****着身体的少女横躺在车厢内,一动不动。刘璃下马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当她看清少女的状况时,差一点儿忍不住哭出声来。
眼前的少女被反绑着双手,嘴里也被塞了布,她的额头上有一处伤口,鲜血凝固成了痂,沾粘着额前的碎发,她的右边眼角处有一块淤青,嘴角也挂着血迹,身上到处都是被啃咬捏揉的痕迹,下身更是鲜血模糊。
“香晴,你是不是香晴?”刘璃凭着从前的记忆,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儿是宝娟身边服侍的丫头香晴,便急忙替香晴松绑,又拿出了堵在她嘴里的东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替她盖上,心里面却五味陈杂。
被糟蹋的人不是宝娟,究竟是应该替她高兴,还是悲伤。
香晴睁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车顶,一眨不眨,整个人如同木头一般任由刘璃摆弄。
刘璃见她不愿说话,也不勉强,起身撩开窗帘的一角,对着马车外的人说道:“车里的是宝娟的丫头香晴,不是宝娟。”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刘彻满脸的悲愤神色,听到姐姐的话,他整个人便好像虚脱了一般,瞬间跪倒在车前,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都顾不得了,他现在只想放声大哭,可是却感觉怎么也哭不出他满心的悲伤。
刘璃跳下马车,走到弟弟跟前,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刘璃用手很没淑女风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蹲下身来将刘彻抱个满怀。
“阿彘,要哭便哭吧!都是阿姊没有用,帮不了你!”刘璃搂着弟弟,心里越发冰冷,今天的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你在宫里和娘亲两个人那么艰难的才走到了今天,我怎么能看着你被别人毁掉,从今往后,害过我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我会让她们感到后悔!”刘璃咬紧牙根,双手握拳,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宝娟终究是没有找到,香晴也被刘璃送到了桃源庵修养,钱氏一族更是被扣上了冒犯皇族,藐视皇权的帽子,满门抄斩。
同年十一月,武安公主以祈福期满为名,由当今太子刘彻亲迎,高调回宫,自此,刘璃便又回到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开始了她保卫至亲至爱的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