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邑侯府的花厅中,馆陶长公主正依靠在左上首的太师椅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把手上,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下首坐着的刘璃,很是疑惑。
眼前的这个孩子不过才六岁,竟然能在自己的面前说出那么一番话,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自己的一双儿女想她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是对什么都懵然不知,只知道淘气使小性子的,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像她这么懂事,这么稳重,这么的……深谋远虑!
脑中忽然跳出的这么一个词儿也将馆陶长公主给唬了一跳,她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将这个词和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难道说皇宫里的日子真的就那么刺激一个人成长?自己做姑娘的那会儿怎么就没有觉得呢?
刘璃端起茶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她知道馆陶长公主此刻正死盯着自己瞧,却仍然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只微微低着头耷拉下双眼看着茶盏里的那些东西在水中沉沉浮浮,暗暗叹息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后世的那些个茶叶给研究出来就好了。
别看刘璃在馆陶长公主面前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和一贯的冷静,实际上心里却是很紧张的,这是她第二次直面馆陶长公主并与她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是在宫中的校场附近,那时候的刘璃还可以装傻卖乖,可是此刻的她却不可以,她必须有充分的理由说服馆陶长公主帮助自己,帮助弟弟,帮助母亲,毕竟口头的婚约是没有用的,只有馆陶长公主真正出手,这样她们一家子才算安全。
看着下面苦练养气功夫的刘璃,馆陶长公主终于不淡定了,叹了一口气,张口缓缓的说道:“阿璃,你刚刚和姑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和你母亲商量过?”
刘璃听后迅速放下手中的茶盏,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道:“回姑母的话,这些话侄女儿并没有向娘亲提起过,不过却是我经过了多番考虑的,况且很多事情娘亲都会交由侄女儿来定夺,今日姑母若是应允了,娘亲定然不会拒绝姑母的一番好意。”
“没有商量过啊!”馆陶长公主收回眼神,端起自己身侧的茶盏自言自语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了,很明显,她并不全信刘璃能替猗兰殿的人做主。
“许久没见着阿娇表姐了,侄女儿还真是有些想她了,不知表姐近来可好?”刘璃仔细观察着馆陶长公主的表情动作,揣摩着她心里的想法,觉得自己现在过于激进了些,便试探着扯开了话题。
“她呀,成天到晚尽知道顽皮,想着法儿的玩闹,总像个长不大的样子!”一提起自己的女儿,馆陶长公主表情就显得非常柔软,“对了,阿璃,你没事儿的时候可要和你表姐多多亲近亲近,让她也学学你身上的稳重。”
“姑母说笑了,侄女儿看阿娇表姐可好着呢!”刘璃掩嘴笑了笑,回答道:“我就喜欢阿娇表姐的这个脾气,又直率又单纯,看着就让人喜欢。幸好表姐和阿彘两人对上了眼儿,以后跟着阿彘到了封地的王宫,阿彘一定会把她像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也不会像在宫里这般遇到那么多的烦心事儿的。”
馆陶长公主一听刘璃说的话,表情顿时一滞,然后便显得有些不高兴了。
自己的女儿虽然确实不是冲着那个“王后”的位置去的,可毕竟自己是景帝的姐姐,当朝的长公主,太后唯一的爱女,更是刘璃的长辈,她竟然敢如此说话,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结亲的初衷。
“阿璃,你难道是想教训本宫吗?”馆陶长公主板起了脸,语气里夹着怒火。
“阿璃不敢!”刘璃低下头,竟然显得一点儿也不惊慌。
“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可大着呢!”看着刘璃不温不火的样子,馆陶长公主彻底怒了,伸手在茶几上一挥,那个她最最心爱的白玉茶盏便瞬间落地,摔成了粉碎,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姑母请先息怒,阿璃有话要说,也请姑母听完阿璃后面要说的话,再做计较!”刘璃起身朝着馆陶长公主福了一福。
“说!”馆陶长公主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冷声答道。
“阿璃并没有半点提醒甚至教训的姑母的意思,也并没有去揣测姑母的想法,实际上姑母的念头早就很是明显了,阿璃不用猜也是能知道的。”刘璃见馆陶长公主愿意听自己说话,便没有再坐下来,而是站着回话,“若是姑母要问阿璃是怎么看出来的,阿璃便只能说我懂得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刘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馆陶长公主的表情,见她听着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动容,便趁热打铁道:“就像侄女儿的娘亲一样,姑母一定也是很疼爱阿娇表姐她们的吧!连带着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们,保护她们的安危,守护她们的快乐,是这样的吧?”
“嗯!”听到这里,馆陶长公主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也跟着点了点头。
“其实,阿璃是真心喜欢阿娇表姐的,得知她能做我的弟妹,阿璃真的很开心,也希望她和阿彘两人能好好的在一起,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是能守护他们的幸福,阿璃都愿意去尝试。”刘璃很是难得的虚伪了一把。
“好孩子,姑母错怪你了,快坐下说话吧!”听了刘璃近乎掏心的话语,馆陶长公主终于不再生气,又重新笑了起来,招呼着刘璃坐下。
“谢姑母!”刘璃行了个礼,又回到了座位上,开了一句玩笑,“阿璃深知今日姑母如此善待我是沾了阿娇表姐的光,一会儿还要去谢谢她呢!”
“你这孩子!”对着这个机灵的丫头,馆陶长公主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若是有人善待阿娇表姐她们,恐怕姑母会以十倍待他吧?”刘璃歪着头笑道。
“这个自然!”馆陶长公主微微颌首。
“侄女儿料想,恐怕世间每一个父母都会如此吧!只要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好,那自己就也会对他好的。”刘璃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嘛!看不出来,阿璃你观察的还真透彻呢!怪不得那么孝顺。”馆陶长公主感叹。
“那么如果把儿女的安危和自身的委屈给您选择,您一定也是选前者的咯?”刘璃眨了眨眼睛问道。
“那是当然,只要阿娇她们能好好的,受点儿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馆陶长公主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姑母果然和世间的母亲一样伟大,这也便是侄女儿后面要说的话,为母则刚。”刘璃适当的赞扬了馆陶长公主一番,紧接着又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姑母可以如此为表哥表姐,那阿璃的娘亲也未尝不是如此为我们的,设身处地的想想,宫里那些人,哪个不是习惯了背后使坏的,娘亲护着我们还来不及,现在又多了三个小阿弟,就更加照顾不过来了,若是此时姑母施以援手,无论您做些什么,只要是对我们好的,娘亲一定不会有什么微词,反而会更加感谢您,您说是不是?”
“嗯,确实很有道理。”馆陶长公主仔细想了想,也不禁赞同起来。
“况且像表姐那样率真的人,阿璃个人觉得,王后的位子还真的就配不上她,况且阿彘年纪又轻,往后很多事情还是要仰仗陈蟜表哥的,等到陈须表弟长大了再想法子帮他谋个爵位,您以后也不用担心他是次子了。”刘璃一口气在馆陶长公主面前描绘出了十分美好的未来,她就不信了,自己给了这么大一个萝卜,姑母这个本来就有心的人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