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婵浑身一震，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来了？”
晚亭察言观色，笑着低声道：“下午时候到的，在赏心会馆落脚。姑娘何时去？”
江婵兀自有些神色不定，一双清光滟滟的眸子迷蒙如水。
“姑娘放心，晚亭有办法带姑娘过去。不会让府里人知道的。”
江婵定了定神：“现在不方便，等晚一点儿再说吧。”
晚亭应着，正准备退出去，又听江婵道：“以后你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次数多了会引人怀疑的。”
晚亭微微一愣，明白了江婵的意思，颔首出了门。
屋子里静静的，江婵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又是忧又是喜，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踱步片刻，却忍不住眉心浅皱，他来做什么？现在的伯阳俨然已是被关注的焦点，他出现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可是大大的不妙。
然而脑海里却映现韩渡浅笑的模样。江婵叹了口气，自负如韩渡，只要他决定了，又有谁能拦得住。
她落座在镜台前，看着镜中人怔怔地发呆。
时间过得真快，一别三年，似乎一切都还在眼前。
镜子里的人腮边微红，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彩。她笑了，忽然发现自己心底原来却是期待的。好像她早知道他会来。
再也无心沐浴，在镜台前坐了良久方才起身。院子里汤希已经离开了，汤浅还在忙着指挥她的丫鬟们收拾东西。她抱起玩累了的阿窈，坐在亭子里哼着歌谣哄她睡觉。
“姑娘，小小姐睡着了，交给奴婢吧。”晚亭在她身后轻声着。
江婵点点头，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
她皱眉：“怎么过得这么慢！”
晚亭轻笑出声：“姑娘莫要心急，他会等着的。”
江婵微红了脸，轻咳一声道：“浅儿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吗？”
晚亭道：“差不多了。七小姐像是要把整个家都搬过来！”
江婵笑了笑：“她若喜欢，以后这地方就留给她住了吧。”
正说着，汤浅一脸细汗跑过来：“二嫂可要说话算数，我就爱这院子清静呢！”
“原来你早就相中了。”江婵笑着，“让红袖绿烟给你准备香汤沐浴吧，沐浴完早些歇着，今儿来来去去，你可该累了。”
汤浅打了个呵欠：“还真是，我怕我还没沐浴完就睡着了。”
说了几句话，红袖就来请汤浅过去沐浴，阿窈也已经睡实了。整个楠苑都安静下来。只有清风细细。
江婵回房去换了一身衣衫，简单整理了一下便把晚亭叫来。
“差不多了。咱们要早去早回！”
晚亭乖觉地点头，在她耳边道：“姑娘放心，我在炉子里燃了甜息香，七小姐小小姐保证一觉安眠到天亮。”
江婵点点头：“事不宜迟。咱们怎么出去？”
晚亭转身走在前面：“姑娘跟我来。”
原来晚亭的房间里竟有密道直通到府外，从密道出去是一间房子。有一对老年夫妇侯在这里。
“老身见过江姑娘！”
江婵连忙将他们搀起来：“两位是？”
晚亭道：“这是宋大叔和宋大婶，他们是在这街上开铺面的。”
江婵没有多问，还了礼就跟着晚亭出了屋子，到了大街上，转过街角走没走几步便望见赏心会馆的匾额高高悬在门楼上。
晚亭带着她从后门进去，径直上了二楼，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大将军在里面，姑娘一会儿出来下楼就可以看见我！”
江婵点头，晚亭笑了笑，便转身下楼去了。
他就在里面，江婵有些迟疑了。竟有些畏惧。
畏惧？她为自己这样的感觉感到可笑，两世为人，在他面前仍然会畏惧。
半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叩门，却听门支呀一声开了。
“来了？”韩渡简单的易了容，脸上贴着窜脸的胡须，一身素净的蓝布衣衫，然而那双俊魅的眼眸里闪烁的精光却永远掩饰不了，“进来说吧。这里可不大保险。”大手一身将她拽进屋内。
江婵的心跳得厉害，那种熟悉的揶揄光彩似乎正在韩渡眼中跳动，她有些不敢面对。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事三年前还是现在，面对他，她总是有着些微的恐惧。
有时候感觉他很远，有时候却又很近。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来了多久了？”
她勉强镇定了一下，抬头与他的眼眸想触：“刚到。”
韩渡忽而轻笑了一声：“你变了。”
“变了？”她讶异。
“以前的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现在胆子变小了？”韩渡笑着，眼眸有些深黯。
三年啊，似乎转瞬即逝。
三年前，她对于他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不否认对她的喜欢，可那更多是一种好奇，或者欣赏。她有太多的地方让他惊讶，让他惊喜，让他无法将她忽视。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女人，只能是他并肩天下的知己，却不是赌书泼茶的良伴。他一直以为，不见，就可淡然。
可是现在，他有些怀疑了。
眼前的她已不是那个倔强聪慧的小女孩儿，她长大了，秀丽的面容带着薄薄的红晕。她微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那双明亮的眼眸一如从前。
或许是错了，三年前，她不该让她离开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想法而懊恼。
“为什么不来宜川？”他重重地落下一句话，有些赌气的成分。
江婵看着他：“如果我去了，那汤成怎么可能会与黑鹰军结盟？韩将军，你心里是愿意要天下，还是。。。。。。”要我？
他放开握住她的手：“如今你接到我的书信就回宜川，事情会不一样的。”
他回避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稳住了，她笑起来：“如今大局已定，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韩将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跟我争辩这些已不重要的东西吗？”
韩渡看着她的眼睛，那抹倔强而不训的光才是他所熟悉的。
他似乎叹息：“我还以为你变了，原来是我没看清楚。”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韩渡抱着双臂：“我收到消息，桐州冯氏和钦州刘宜都派了人来。”
“所以呢？”
韩渡黑眸一闪：“我怀疑，汤成想要借他们的力来对付黑鹰军。”
江婵一怔：“不可能。你们已经是盟友！”
韩渡一笑：“汤成这个人野心很大。这些年来，他送了不少粮草给我们，可是却从未流露过要与我们结盟的意愿，而且隐隐还透出些要黑鹰军向他称臣的意思。这次如果不是需要你的帮忙，他也不会答应结盟。可是他心里的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我们不得而知。”
江婵眉头紧锁：“那与冯氏刘宜有何干系？”
韩渡看着她：“伯阳现在是最敏感地方，谁都知道邓安公要出手了，这第一步就会是伯阳，谁要能争取到伯阳就能占得先机。汤成的态度至关重要。他虽口头答应结盟的事，但毕竟那还需要一年左右准备时间，如果他利用这段时间挑起冯氏刘宜与黑鹰军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一年后，他的势力可就不能同日而语！我们三方俱伤，唯有汤成能与邓安公一争，天下的霸主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婵吃惊，她从未想过汤成会有这么大的野心。相处三年来，他一直低调平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跟他哥哥汤还甚多相似。
不对！
江婵手心紧握，当日汤成带领汤云汤希拥兵造反要杀兄夺位，若不是佟素娘的干涉，恐怕整个伯阳都会不得安宁。
这样一个人，焉能没有野心！
她怎么会忘了这些，而相信眼前的平静。
韩渡没有忽视她的表情：“当然，这些不过都是我的猜测。我只是害怕事情有变，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江婵点头：“可你跑这么一趟又有何用，若是他真有那个心思。你在这里岂不是更危险？”
韩渡笑了笑：“你不是还在这里吗？若是他用你相要挟怎么办？”
黑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继而是淡淡的一句：“我会呆到你们顺利成亲，只要汤成没有什么异动，我就放心了。”
江婵唇角勾起：“那我该谢谢韩将军的苦心了。”
韩渡的深眸中涌现了一抹迟疑的后悔，江婵已转身：“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韩将军。。。。。。。保重！”
月色苍苍，无言成暗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