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难得的晴朗天气,北风间歇,艳阳高照。
空气中似乎有干草熏香,阳光下升腾出几分暖意。
韩家军长长的兵马浩荡而行,一路凯歌到了安陆都城门下。
先锋营主帅孙炎勒马上前,朗声道:“随国韩渡将军已到!请开城门!”
半晌,终于听到嗡一声巨响,城门缓缓而开。
少顷,一名女子身着孝衣,鬓带白花缓步走出城门,衣袂翩翩,风姿卓然。她的身后,跟着一名着素衣宫女,再然后,一次排开有两行侍卫军护佑。
女子走到离随军只十步的距离停下脚步,檀口微启:“亡国公主连露生恭迎韩将军!”声音清晰悦耳,在风中若银铃一般。
只听一声狷狂不羁的朗笑,猎猎冬阳下,一匹枣红骏马陡然出现在女子面前,马上坐着天神一般俊美的少年,剑眉如星,薄唇微扬,面庞上是惯有的戏谑神情,然而一双浓黑的眼眸似乎凝着寒冰,带着特有的邪魅神采魅惑人心,全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极度张扬的刺目光芒。
只一眼,女子的心已经失陷。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忍不住偷偷看向身后低眉垂首的素衣宫女。
那宫女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尽管此刻她的心里正有擂鼓般的巨大力量在翻涌,但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生,她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俊美少年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孝衣女子,浓黑的眸闪烁着惊喜的光。
“你就是安陆国公主?”
或许是风的躁动,或许是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太过浓烈,女子的身子猛地晃动一下,踉跄一步,似乎就要跌进少年的怀里。
在场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安陆公主对随国将军**,随人不屑,安陆不齿!
公主身后的宫女微微皱了眉,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摇了摇,悄悄制止住想要冲上前去的廷尉钟勇。
这不是梁容的错,只怪韩郎太过惑人!
韩渡却毫无顾忌,猿臂一伸,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柔软燥热的气息吐在女子耳边:“想不到,公主竟是如此美人,实在让韩某。。。。。。惊喜不已!”说着,猛地将女子打横抱起,大笑一声腾跃上马,对身后将士道,“走,我们入城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韩渡身跨骏马,怀抱公主进了安陆都城,夹道的国民纷纷回避,如此不堪之人,怎为安陆公主!?
孙炎气哼哼地跟在韩渡身后:“还女中丈夫,呸!”
却忽见那公主身后的宫女愕然回眸,似乎对看见他有几分诧异,继而浅浅一笑,梨涡隐现:“孙小将军何必如此认真?”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
孙炎一愣:“你怎么识得我?”
那宫女略略有些失措,轻笑道:“小将军年纪虽轻,却战功卓著名满天下,岂有人不识之礼!”
此理由太过牵强,孙炎正想多问她几句,只见公主身后的侍卫已走过来,将她隔开一边。
随军穿过长长的街道,终于到了宫门之前,韩渡纵身下马,轻轻将梁容放下,牵着她的手一同登上富丽的宫楼。
全城的百姓皆举目而视,不服、恐惧、无奈、悲哀,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他们望着这个俊美的少年,只见他深沉的面容平静如一池湖水,只有嘴角略微的笑意显示出他现在心情不错。
“公主,对你的国民说几句吧?”韩渡贴在梁容颈畔,摩挲着肌肤烙下一句滚烫的话。
梁容就像触电一般,妖娆的身子就快要瘫软在韩渡身上,然而当她潋滟的眸光转下宫楼下时,背上立即起了一层冷汗。安陆国人的眸光像弩箭一样射向她,像冰冷的刀子一样抵在她的喉颈,她慌忙垂下头来,稍微拉开与韩渡的距离:“不,我没有话说。”
韩渡却不容她退切,死死将她箍在怀里:“你是安陆的公主,理应说点什么。你看,你的子民们都看着你呢,你可莫要负他们所望!”
梁容的手足瞬间冰冷,她忽然觉得身边的俊美少年是那样的可怕,她想躲起来,不想再面对宫楼下那一双双充满着愤怒和不屑的眼眸。她回头寻找救星,急切地唤了一句:“婵儿,你代我。。。。。。”
箍在她纤腰上强而有力的手臂一紧:“你找谁?”
韩渡晶亮的眸光不容她丝毫的闪躲。
梁容终于支持不住,双目一闭昏倒在韩渡怀里。
身后,那宫女急忙上前:“公主,你没事吧?”
韩渡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们安陆只她一位公主吗?”
宫女秀气的脸庞上明显掠过一丝慌乱,继而强自镇定下来:“只她一位公主,韩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韩渡笑了一下,邪魅的俊容让却那宫女不由自主地苍白了脸。
她清楚,韩渡已经起疑了。他越是笑得无害,越是恐怖。
韩渡扫过宫女的脸庞,看向宫楼下。
“安陆国的子民们,你们放心,我答应过你们公主,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安陆已是我大随领地,你们已是我大随子民,只要你们顺从,我会保护你们永不受他国骚扰!”
露生的心里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她看着宫楼下沉默的民众,不安与愧疚在内心交替。
是她让他们成为亡国奴,这一笔她记在自己心里。
人群中有微微的骚动,年轻力壮的汉子拳头握得紧紧,妇孺小孩紧偎在一起,发出嘤嘤地哭泣声。这悲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宫楼之下,一片哀泣。
不远处,三辆马车拉着安陆君王及二位皇子的遗体缓缓而来。仿若丧钟敲响,民众自发地围拢在马车边跪下来,哀痛的泪流不尽,呜咽之声不绝于耳,一阵阵气势哀彻长空,冬阳下,满目凄凉。
这是安陆人无言地反抗,却只有痛楚,亡国的恨烙在心底!
露生双眸早已湿润,心口上像是被钝刀子生生划拉出无数的伤口,鲜血淋漓。她想要飞奔到父皇和兄长的身旁,替他们擦尽脸上的血迹,抚过他们怒睁的双目,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韩渡怀里的梁容已幽幽转醒,痴拙的目光锁在深思的韩渡身上,仿佛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爱人的遗体正躺在宫楼之下,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他,除了这个少年英武的将军,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露生摇了摇头,转身悄然下了城楼。她要亲自去安排父皇及兄长入葬。上一世,连岂的尸首被悬在安路都城的城门上整整三天,她站在城门下仰望,便是从那一刻起,她开始痛恨韩渡,恨入骨髓!
她曾发誓要手刃仇人,她也曾有机会将锋利的刀子刺进韩渡的心脏,可是,最终却是替他喝下毒酒,红消香断。露生脸上是苦涩的笑意,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幸好,再见已是陌路,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爱或者恨,她选择平和,将所有一切掩埋。
钟勇和许善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公主的心思他们猜不透,然而她的悲哀和决绝却是清楚地写在脸上。
昨晚深夜,公主将他们召集到容映殿,自言将卸去公主身份,携皇后一道归隐山林,做平凡不过的人。他们看见公主的脸上有深深的疲惫和痛楚,垂头无言。于是,今日一早,那个昔日大皇子身边的美丽女子穿上孝衣,步出城门,而公主却穿着宫女素服垂首站在一旁。
公主的决定他们无法左右,然而却可以选择。照顾公主和皇后是他们的使命,即使公主的身份不再,在他们心底,公主始终是公主,是君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果断睿智的女中丈夫。
那个叫梁容的女子,如何能及她半分!
清朗的天空忽而收敛起来,厚厚的云层袭来,北风渐起,一阵阵吹着安陆人的心,浑如刀绞!
韩渡踏着一片哀声缓缓走进安陆皇宫,他携着梁容的手,搂着她的细腰,满意地看她一脸娇怯的红晕。
安陆皇宫,庄严肃穆的殿堂上,龙椅空空。昔日胜景不再,唯有物是人非的悲凉。
韩渡带笑地凝视着这一切,搂在梁容腰间的铁臂动了动:“你父皇气度不凡,是个了不起的人。”
梁容略微慌乱地垂了头:“亡国之人,谈何气度?”
韩渡深黑的眸微微眯起:“公主对你父皇这般评价,却要让他痛心啊。”
梁容心口一窒,她对那个昔日的君王没有一丝好感,若不是他的阻扰,她怎会迟迟坐不上皇妃的位置。不过也好,如今的她已不需要那个空置的头衔,她会有更好的归属。良人,就在眼前。
韩渡依然笑着,薄唇抵近梁容耳垂,一句句魅惑着面泛春色的佳人:“不提这些败兴致的事,公主的寝殿何在?本将军倒是极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