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出了何府便径直往城西的松竹林走去,心里想着马上就要跟母后见面,满满地都是喜悦。
赶到林子里,果然见一个笔挺的身影立在松树下,正是一身灰衣的廷尉钟勇。
“钟廷尉,我母后呢?”露生几乎是飞奔过去的,唇角掩不住甜笑。
却见钟勇眼里含了一包热泪,双膝一屈跪在她面前,“公主,微臣未能保护好皇后,罪该万死!”
露生霎时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没晕倒下去。
“母后怎么了?”
钟勇垂着头,说了事情始末。
那天晚上钟勇和江皇后离开安陆皇宫,在一座寺庙借宿了一宿,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发前往阚城。江皇后思女心切,又是娇贵身子从未经受长途跋涉之苦,走到百里渡附近就病倒了。钟勇只好把皇后安置在一户农户家中,自己去寻大夫。等他急匆匆引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农户家里四口人的尸体躺在院子里,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钟勇吓出一身冷汗来,急忙跑进屋子里,却独独不见江皇后。
“臣在附近找了两三天,没有看到盗匪的踪迹,但也没见着皇后。料想盗匪是将皇后带走了,看情况皇后应该还活着。”
露生皱了眉头,沉吟不语。盗匪都是凶残之人,为求财而来。母后虽然一身宫妇装束,但身上的金银细软却是不少,又是贵妇气韵,一看便知出身不低。只怕那盗匪将母后挟持去,逼她就范。母后自然不肯忍辱,那就是凶多吉少。
“那盗匪可是经常在附近出没的?”
钟勇道:“臣问过附近的村民,他们都道百里渡一带盗匪猖獗,不止一两伙,向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人看见那日的盗匪中为首的一个仿佛是独眼。”
露生定了定神:“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百里渡,说不定他们会来个回马枪的。”
钟勇自然听她安排,两人往市集上买了两匹马,快马加鞭往百里渡赶。
阳水河汤汤百里,唯有摆渡才能过河,这是百里渡的来历。
两人在第二日下午时分赶到遭劫的那户人家,那院儿里有四座新坟,都是钟勇垒起来的。房子已经空了出来,没有人上这里来。露生四周查看了一下,决定在这里等候。两人商议定,钟勇便照露生吩咐买了一身贵气的衣服往市集上走了几圈,又刻意露了露银子,等到黄昏日落,方才回了农户家里。
“妹子,他们会来吗?”按照事先的约定,两人以兄妹相称。钟勇有些不放心,害怕不能引鱼上钩。
露生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不来,就怕来的不是他们。”
钟勇明白她的意思,也皱了眉。
露生看了看窗外夜色:“不早了,睡吧。”
吹熄了烛火,屋子里一片漆黑。
夜色深沉,阳水河涛声脉脉,一阵阵敲打堤岸。
只听见院子里几声微响,门被一脚踢开,四五个高大的身影窜进来,举刀向床榻上砍去。
“在这里!”身后有清脆的声音道。
屋子里忽然亮了起来,少年女子坐在桌旁,一双明月般的眼眸看着他们。
他们怵然回身,脚腕上齐齐被砍了一刀,纷纷跪了下来。
刀法稳准狠,轻一分伤不了他们,重一分脚筋齐断。
钟廷尉可不是吃素的,只是稍微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少女皱了眉,显得有些不高兴:“不是他们!”
几个悍匪痛得站不起来,怔怔地看着少女:“你是什么人?”
露生弯唇一笑:“回答我的话,我就放了你们。”
“呸!从来没人敢威胁你爷爷?”悍匪也不是吃素的,只是现在受制于人。
露生摇摇头看向钟勇:“你们无恶不作,就算横尸荒野也不过分。哥哥,你看着办吧。”
赤裸裸的威胁!
几个悍匪相顾无言,只是脚下痛得钻心,再不止血恐怕腿就要废了。
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呲牙:“有有有有屁快块快快快放!头一回就就就就出师不利,活活活活该着了你的你的道儿!”敢情他是个结巴,几句粗话愣是被他说得有点滑稽。
钟勇手里的刀柄重重打在他头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可没有我妹子的好心肠!”
露生却不在意,向钟勇挥了挥手:“我问你们,可认识一个独眼的盗匪?”
那悍匪一笑:“你你你说的是顾老老老三,他不是不是在这儿混的,你找找找找错地方了!”
露生看着他:“少给我打马虎眼,看我年少好欺是吗?若是想保住你的腿,就老老实实的说给我听。”
“阿卓没骗你,独眼顾三确实不是混这儿的。恐怕是从这儿路过做下的事儿,你要找他最好是到郤水,那儿才是他的老窝!”另一个老沉些的匪徒说道。
露生和钟勇互看了一眼,这话应该是不假。
郤水,还在阚城的南边,毗邻南河口了。
“这独眼顾三是个什么来历?你们可知几日前他在这儿掳走一个妇人?”钟勇喝问。
那老沉的匪徒痛得面孔扭曲:“他掳走的妇人成百上千,谁不知他好的就是这一口。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们跟他是不能比的。我奉劝你们别去找他的不痛快,只他手下的人就有一两百,你们身手再了得,也近不了他的身!”
露生神色凝重了些:“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说着,向钟勇使了个眼色,“哥哥,放他们走吧。”
钟勇开门将他们几个扔出院子去,却见不知何时竟是惊动了周围的邻里,听说捉到盗匪,人人都跑来看热闹,将他们团团围住,更有受过盗匪残害的举着刀要将他们几个头颅砍下来。
阿卓打着颤,看向其中一个眉边长了一颗黑痣的:“大大大大哥,这可怎么怎么怎么办?”
那领头的大哥眼眸中已是绝望:“若不是环儿她娘病得起不了身,等着银子看病,我也不会被逼着做这样下流的勾当!只连累了你们几个,是大哥对不住你们。”
阿卓激动着:“什么什么话,我们都是都是心甘情愿的,兄弟伙儿说说是是不是?”
几人齐齐点头,但眼睛里却掩不住难过。
村民的们群情激奋,推了一个年轻后生出来,后生冲着他们喊:“你们这些天杀了没良心的,我们这村里上下多少人命死在你们手里,今天不活剥了你们,难消心头之恨!”
那老沉些的匪徒闭了眼,不想再看。
阿卓嚷嚷着:“不是不是我们,我们第一次第一次出手,不是我们!”
村民们齐声喊着杀,根本没人挺清楚阿卓说的话。
那被推出来的年轻汉子带着五六个人上前,手里都握着锄头,劈头就往几个匪徒头上打去。
阿卓痛得嗷嗷叫,不一会儿身上头上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其他几个硬撑着不吭声,但也都快支持不住。
露生走出屋子,附在钟勇耳边说了几句,钟勇迟疑一下,方才点了头大步上前,对众村民道:“众位乡亲,可否停下来,听我说一句!”
钟勇的声音不但洪亮而且中气十足,村民们诧异回头,纷纷看向他。
“我姓钟,前段日子我们兄妹路经此地遇上悍匪,除了我们两人逃脱而外,父母亲人皆遭了毒手。这一次,我们就是回来手刃仇人的!这几个人罪大恶极,就是杀了他们也是难消心头之恨。请各位乡亲允许我将这个人绑到我父母坟前,以祭他们在天之灵!”
村民们都是饱受盗匪之害,钟勇一番话算是说到了他们心坎上,能有什么异议。纷纷上前将这几个五花大绑,然后交到钟勇手里。
钟勇和露生自然谢过,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村子。
身后,喝骂声不歇。
露生和钟勇骑着马,几个悍匪跟在后面几乎是拖着走,一路上都是血迹。
渐渐地,四周都没了人烟,露生看已经差不多了,便停下来,让钟勇给他们松绑。
“你们这是。。。。。。。”阿卓和另外两个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带头大哥和那老沉些的匪徒还算清醒,看着钟勇的举动,有些不解。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念在你们还没犯下杀戮的份上就留你们一条性命。只是若不是碰上我们,你们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今天这一顿打,也该你们受的。”露生沉着声音,让钟勇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势。
钟勇摇了摇头:“都是皮外伤,最多养几天就好了。”
露生看着他们:“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着,翻身上马,就要离去。
那两人相顾一眼,急忙喊住她。
“姑娘,你好歹送佛送到西,我们这样就是爬也爬回不去,一样得死在这路上。。。。。。。。”
露生叹了口气:“你们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