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路,迎客来饭馆。一个不大的馆子,只生着一个小煤球炉子——老板烧不起大炉子,只好如此了。近门的桌位上,风吹得筷子筒里的筷子哗啦啦乱响,伙计忙不迭的把从风雪中走进门的两位客人迎进了门。看这身打扮,是巡捕,本来枯坐在柜台上无聊的打着算盘的老板顿时乐得眉开眼笑的。
“几位老板,要点什么?”伙计搭着毛巾蹿了过来。
李陌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口对伙计说:“行了,也不难为你们,不要麻烦了,弄几个家常菜,来点马兰头拌香干,醉泥螺,雪菜炒冬笋,木耳烤麸就行了。”
“好嘞!”伙计抹了抹桌子,刚准备往厨房走。李陌又丢下了句:“等等,烫壶酒,要上好的!”
“明白!”还没等伙计去厨房,老板就动身了。店面小,伙计就是帮忙打个杂,往厨房传话的事情,老板自己都能做得来。
李陌喝了杯酒,把心里想法说了下,他今天跟张桥要说的事情也简单,就是让他辞职,专门去仙人居去,李陌开出的条件也不低,应该说比巡捕房要好得太多太多了。李陌让张桥去打点仙人居,一个月保证给他一百块,这仙人居就算他做主了。
“雨山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属下还是回去跟噶子婆商量一下才行。”张桥对李陌说道。张桥还是拿捏不稳。
“张桥,我给你的这份差事,比做个大头巡捕是好得多了吧!起码不用日晒雨淋的,月前也能挣你三个,何苦不做?也罢,你要回去商量就商量吧。”李陌把一杯子酒灌进肚子,砸吧了下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明天,明天给我个答复。”
李陌走了,桌上还放着十块钱。
张桥一语不发满肚子心事的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眼前的马兰头拌香干吃到嘴里,就像是嚼着蜡杆儿似地,“呸!”张桥把嚼着没味的菜吐到桌子上,把那老板和伙计看得心里直跺脚:刚刚那位老板就没给钱就走了,这位又把上好的菜全吐了,莫不成这两位巡捕爷是来吃霸王餐的?他们就是个小饭馆,哪里招惹的起他们?
“老板,结账!”就在老板和伙计眼皮子直跳的时候,张桥一仰脖子把酒咽下去,又扒拉了两口菜。
那老板走过来,看着桌上放着十块钱,心里的那块石头这才算是落地了,喜笑颜开的走过来。
张桥瞧见了那老板的眼都钻到那十块钱上了,把那十块钱收起来,从口袋里摸索出八九毛钱,捏着伸了过去,想了想,嘀咕了声:“眼看月月都是一百块了,还在乎这几毛钱?”说着从口袋里找了一块钱法币递过去:“不用找了。”
“谢谢谢谢!”那老板一直在门口站着看张桥走远了才回来。原本这两人也就是吃了八九毛钱的饭,这会儿居然拿过来了一块钱,这让这个小老板感觉十分的惬意,巴不得这两位天天来。
第二天,奥克兰面前摆着一份辞呈,是狄思威路的巡长李陌交上来的。
狄思威路二十号,仙人居燕子窝。
李贤之那边,王墨林已经替李陌说下了,进货还是二十块钱,他王墨林没敢再收个中人的钱,至于那个意大利人斯巴达那边,还没收到消息。不过李陌沉得住气,他之前端了仙人居的时候,那里还有五斤黑货、十克白货的存货呢!
再说白货这东西,太高档,需求量也小,十克,足够卖几天的了。李陌十分肯定,再过不了几天,斯巴达一定会忍不住的自己找上门来的。
做生意,就是得这样,你要是着急,他就不着急了;你要是不急,就得轮到他着急了!这个就是看谁沉得住气,你一沉不住气,就没了筹码,没了筹码,生意上必定得吃点亏,这是少不了的。
“张老板!仙人居可有日头没开了!”
“是啊,约莫的,有一个礼拜的样子了吧!”
“最近几天,迫不得已,这一个礼拜,老子又得回去抽川土和黔土了!”
“嚯!你还有川土和黔土抽!兄弟我只能抽陕土呢!”
几个老客人看仙人居大门又开了,忙不迭的议论开了,在得知信任的老板姓张之后,几位又来套近乎,弄得张桥哭笑不得的。
“诸位诸位!”张桥穿着新式的西服西裤,皮鞋擦得锃亮,头上抹得头油,让太阳一照都直反光,好一个新派的沪上人物啊!张桥把周遭的人群推开些,脸上堆着笑说道:“诸位,不瞒诸位说,仙人居前几天有些事情处理,今天才把事情处理完,我上头的李老板把话放出来了,今天头天营业,咱们仙人居,为了报答新老客户,今天敞开了供应,上好的滇土,都卖二十一,要是有客人要白货。”张桥一拍大腿,喊了声:“兄弟我也做主了,就卖二十三块了!”
上面这些话,都是李陌教给张桥的,无非就是后世最最常见、也是最最简单的营销手段罢了,无非就是想让这些鸦片鬼一传十十传百罢了。
“张老板好气度!”
“我就说,张老板一定比王老板厉害,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那是,你看张老板这幅打扮,想必是在西方见过大世面的!”
几个瘦削的鸦片鬼又乌泱泱的议论开了。
“不过。”张桥顿了顿,冲着几个兴奋的两眼发光的鸦片鬼说道:“兄弟我有件事情还是要跟各位说下,我上头老板交代了,咱们仙人居,自打李老板接手,规矩也得改改,咱们从今往后,只收银元,当然了,诸位手头要是有美元、英镑、法郎、卢布,咱们也是照收不误!”
这些鸦片鬼,都是些白相人,既然都是奔着滇土的名头来的,那他们家中自然也是有几分闲财的,否则,哪里还舍得来抽滇土,弄点甘土凑合过就不错了。
“没问题!李老板和张老板既然如此气度,咱们也不能短了李老板和张老板的生意不是!”
“就是!张老板你别说是银元和洋人的钱都行,你就是单要一样,兄弟我也拿得出来。”
那几个眼窝子深深的陷下去,颧骨高高凸出来的鸦片鬼赶紧的说道。
“好嘞!那诸位,咱闲话少说,黑货白货,咱们今天敞开了供应!”张桥把堵在门口的身子让开,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