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帮着翠玉斋跟风月楼竟争的念头,但霁荨也知道那是急不来的。眼前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到玉案堂跟着林老头学医。
说是学医,其实确切点说,就是一打杂帮手的。
将采回来的草药挑拣,晒干,碾磨,分类,送到药房……
每天累的满头大汗,明明就一个不要钱的伙计,林老头还美其言曰:此乃熟悉药理性味最直接,最快的方法。
日复一日,霁荨磨着磨着就有点怨念,林霁蒴和凌夙扬都能在前面给人切脉开方,凭什么她就只能在后院干着最锁碎的活儿?
唉!毛爷爷说的话果然是真理。一睡就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啊!
脚踩着药碾子,霁荨无聊的用手支着下巴琢磨翠玉斋的事,想跟财大气粗的柳梦严对着干,得先弄清楚他背后的靠倚才行。其次就是钱,扩大店铺,修葺房子,雇佣人工,哪一项不要钱?这也是她最犯愁的事,虽说当年她第一次隐身时从八夫人那里拿了些银子,但实在杯水车薪,又不能明着跟林老头要……
霁荨叹气:“唉!要是真像李鋆熙那臭小子说的,会点石成金就好了。”
刚叹完,林霁蒴兴冲冲的奔进来。“四妹,天仙藤磨好了没有?”
“碾好的药都在竹箕里呢,自己找。”霁荨姿势没变,依然拖着下巴蔫蔫看着远方的那棵歪脖子树。
看出霁荨不高兴,林霁蒴蹲下身子,笑着劝她:“磨药是很无趣,不过爹爹也是想让你尽快熟悉药理。想当初,我也整整磨了五年药才学的切脉行诊,就连三妹也磨了四年。”
三妹?林霁莘!霁荨神游的神识回归正位,猛然想起自醒后还没见过林老三,不由偏头问道:“三姐人呢?为何此番没看见她?”
林霁蒴一边在竹箕里翻着天仙藤,一边笑道:“三妹随莫夫子去江城游诊,已去了半年,本来这两日就该回来了,但听说江城近日蝗虫成灾,估计还要耽搁一两日。”
“蝗灾?”霁荨皱了皱眉。
“嗯!”林霁蒴凝重的点了点头,怕她不解,耐心的解释道:“四妹怕是没见蝗虫吧?蝗虫是一种以草叶为食的虫子……”
“这个我知道,只是蝗灾是怎么回事?”霁荨忙打断他,她当然知道蝗虫,而且蝗灾她也听说过,只不过是前世在书本上看到的,并没有亲眼见过,没想到这一世还真遇上了。
“之所以称为灾,必是蝗虫的数量到了惊人的地步,成群的飞蝗来临之时,往往遮天蔽野,食草木,吞稻禾,农物颗粒无收,致使饥民遍野,饿殍横陈,蝗群甚至袭击人类,啃噬死尸,为祸之烈触目痛心。”说完,林霁蒴难得的叹息一声,清秀的脸上也现出一片哀色:“蝗虫为祸乃是天降厄难之兆,莫非这天下又要不消停了?”
林霁蒴一派正经八百忧国忧民的样子让霁荨忍不住失笑,道:“什么天降厄难之兆?蝗灾是天灾不错,可跟老天爷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霁蒴一惊:“此话怎讲?”
霁荨嫣然一笑,解释道:“有句话说,旱极必蝗,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的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所以呢,蝗灾跟水患一样,只是一种自然灾害,因素呢有很多,但并不是不能治的……”
“二公子!二公子!”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伙计的呼喊。
林霁蒴拧了拧眉,刚欲起身,药堂的伙计气喘吁吁的奔进来。“二公子,天仙藤找到了没有?老爷急着用。”
“哦,我这就去。”林霁蒴只好收了好奇心拿了药跟霁荨告辞。
林霁蒴走后,院子又只剩霁荨一人,偌大的院子安安静静,只听得到单调的药碾子磨药的声音,霁荨又无聊的盯着院外伸进墙头的那棵歪脖子树,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林老二磨了五年药,林老三磨了四年,这样算下来,自己怎么也得磨三年。磨药啊!三年啊!霁荨仰天悲叹,我的美好青春啊!花季啊!难道就这样浪费掉?这种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许是老天爷真听到了她的呼唤,平静无聊的日子只过了三天,第四天,整个离都城都炸开了锅,原因就是林霁蒴曾提到的蝗灾。
江城跟离都仅一江之隔,离江之水分南北两城,北城取离字名离都,南城取江字名江城,因江城治蝗不利,蝗群一路漫延,直驱离都,不出数日,离都城外到处是成群的飞蝗,蝗群飞到哪里,哪里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遮天蔽日,连灿烂的阳光都被遮没了。
离都知县王春来得知灾情后不但不筹谋赈灾,反倒为了阻止更多的难民涌入城中引发混乱而下令关闭城门。
如此一来,商货交易停滞,城外蝗虫闹得越来越严重,庄稼都被啃食贻烬,蝗群过处,寸草不留。城内之人坐困愁城,三餐不济,生活惨淡。
一时间,整个离都城民怨滔天,百姓怨声载道,人心惶惶。人们普遍认为蝗灾是老天为了惩罚世人而降下的灾难,因此,为了消灾求福,人们纷纷烧香求神佛保佑。百姓先是去庙堂里求,后经有心人的提醒,咱离都城有仙女啊!恍然醒悟过来的众人一涌而上直奔林府。
于是乎,林府的大门小门前门后门均挤满了祈求消灾的人群,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跪求四小姐出来施仙法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玉枫堂里,林翰枫听着外面的吵嚷之声急的团团转,大夫人面色平静,悠然的喝着茶,二夫人则坐在一旁捂着帕子哭哭啼啼。
又是一波守院来报有百姓强行翻墙入院之后,大夫人皱了皱眉,瞅了眼神色焦虑来来回回转了一个早上的林翰枫,放下茶碗,叹气道:“此乃是天灾,非老爷一人之力能解,况且王知县已向朝廷上书告急,朝廷自会想法子解决,至于门外那些人,只是有心人趁机挑拨生事罢了,让护院守了门,不去理他,过几日自然就会散去。”
一听这话,二夫人不答应了。愤然道:“那我的莘儿呢?她如今人在江城,听说江城蝗灾已到了啃噬死尸的地步,那我的莘儿……”二夫人说着号啕大哭起来,扑到林翰枫脚下抱住他的腿:“老爷啊,可是你让莘儿去的江城,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可怎么活啊?老爷,你可不能不管我的莘儿……”
林翰枫本就心烦意乱,见此,厌恶的皱紧了眉,刚要喊人,大夫人面色一沉:“来人,送二夫人回房。”两个婆子上来搀起二夫人俩个胳膊架了出去。
目送二夫人的背影离去,林翰枫长长的叹了口气,负手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枫林,面色却更加阴郁。
大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端着一杯茶送于他手中,笑着劝道:“老爷,此事急不来,还是先坐下喝杯茶定定心再想法子吧!”
林翰枫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默默的点点头,刚在桌前坐下,管事姚万年惊慌失措的从院外奔来,边跑边喊:“老爷,大事不好了,老爷……”
林翰枫刚接到手里的茶碗又放下,不悦道:“何事?说!”
姚万年抬头怯怯的看了眼林翰枫阴沉的面色,战战兢兢道:“四小姐和凌公子……出府了!”
林翰枫噌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方才,四小姐在门口跟众百姓承诺一定会解了蝗虫之灾,然后跟着凌公子骑马走了……直奔江城。”
“荨儿……”林翰枫身子一颤,无力的跌坐椅上。大夫人面色一变,忙问:“二公子可跟了去?”
姚万年摇头:“回夫人,二公子没去,二公子给他二人开的门。”
大夫人松了口气,看了眼失神的林翰枫,漠然地朝姚万年挥了挥手。姚万年离去后,大夫人微抬头看向江城方向,嘴角一扬,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