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荨的目光细细的扫视伏地而跪的每一个人,无力的发现堂中竟有一大半的人她都不认识,想想也是,她才五岁,年纪小不说,并且五年以来一直都被困在宛玉院里,熟识的人除了美女娘和翠璎也就玉医堂里那些学生夫子。
看来靠目力辨认是不可能了。叹了口气,霁荨闭上眼,屏住心神,用意念催动天灵珠感知周围的气息。
渐渐地,霁荨感觉身边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样,那种自心底生出的惊惶恐惧感越来越清晰,无数模糊的影子在脑中如过滤般飞速飘过,最后,意念定格在一道模糊的身影上。
霁荨猛的睁开眼,正好看见那人勾起嘴角的侧脸。
没错,就是他!堂上众人的神情或凝重,或沉思,或漠然,却只有他,嘴角的那丝笑都带着讥讽。因为那人跪在角落且在最后面,若不是霁荨凝气屏神用灵力感知,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他。
霁荨有些犹豫,现在那人还并无任何动作,若是贸然出声会不会打草惊蛇?皱眉想了想,为了不再犯同翠璎这次一样的错误,后悔莫及,霁荨咬了咬唇刚欲喊出声,一直紧闭的房门却猛的打开,莫青谷神色惊慌的冲了出来。
七夫人一惊,已顾不得堂上的南陵王,爬起身拉住他,焦急的问:“莫夫子,翠璎怎么样了?”
莫青谷面色惨淡,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叹气道:“离魂散之毒甚是诡异,寒先生已用奇兽将残毒引出,但离魂散之毒已深及肺腑,如今急需几味药材固涩续命,不过这些药很是稀奇,老爷命老夫去药堂看看……”
“是何药材?”南陵王微一蹙眉,淡淡的打断他。
“回王爷,千年雪参!龙须根,九转还魂草!”莫青谷说一个,在场的大夫们嘴就张大一分,七夫人虽不懂药材,光是看众人神色也明白这几味药有多稀奇,不由紧张的问道:“药堂可有这些药?”
莫青谷皱紧了眉,摇头道:“这三味药都是稀罕物,每一样放到市面上都是无价之宝,可遇而不可求啊!”
七夫人身子一晃,眼睛又涌了出来:“连寒先生都救不了翠璎吗?”
莫青谷没说话,只重重的叹了口气,拱手一揖,急匆匆的离去。
堂上气氛再次变的沉重起来,七夫人失神落魂瞧着紧闭的房门默默流泪,李承也是一脸凄怆,目光突然一转看向霁荨,似有话想说,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李承的目光,似在挣扎而又含着祈求,霁荨心中疑惑,正想开口问他,眼角的余光却猛然瞥见先前那人动了。微一侧身,单手探入怀中,缓缓抽出雪亮的尖刃。
霁荨心中一急,失声大喊:“小心,有刺客!”这一声,竟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响亮。像在平静湖水里投入的一个石子,打破了所有的安宁和沉寂。
站于南陵王身后的侍卫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刀出鞘,扑上前将南陵王和七皇子护住,七夫人抱着霁荨下意识的缩至身后的角落里,在南陵王的示意下,两个侍卫抽刀护在她们身前。
一瞬间,玉枫堂内外冒出众多士兵,原本跪在堂中的众人见此架式,骤然吓得纷纷外逃,侍卫迅速封锁了整个院子,众人被堵在玉枫堂宽敞的院子里。
南陵王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向院中走去,众侍卫护在身侧一路簇拥。南陵王站定门口的石阶上,瞧着一院子神色惊惶的众人,冷笑:“就这点能耐也想取本王的性命?”
王春来本来吓的躲在桌子下面,正闭着眼打哆嗦,听见头顶有人敲桌子,一抬头,便瞧见七皇子鄙夷的目光。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趴出来正不知如何下台,听见南陵王如是说,忙冲上前指着院里的众人大吼:“竟究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刺杀王爷?还不快快站出来,否则,等本官查出来,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何必如此麻烦!”南陵王微眯了眼,淡淡的打断他,低下头,神色淡然的摆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浅浅一笑:“刺客既隐在林府中,林府也脱不了干系,全杀了吧!”
一席话出口,吓得院中众人簌簌发抖,有胆小的已哭了起来。
“王爷,这……”王春来脸色也是一变,指着众人的手指抖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不好吧?”
“王知县有异议?”南陵王猛的抬头,眯缝着眼看了眼王春来。王春来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头磕的跟捣蒜一样:“下官不敢,求王爷饶命!”
南陵王居高临下的瞅着浑身发抖的王春来,眸色一凝,回头瞥了眼脸色惨白的七夫人,低头轻轻叹息一声,再抬头,面上已无半分情绪,漠然的挥了挥手。
众侍卫齐喝一声,提着刀,一步步向跪地发抖的众人走去。
此时圆月当空,晴空无云,皎白的月光映在雪亮的刀锋上,投射出耀眼的森森寒芒,死亡的恐惧让在场的众人大声的求饶惊叫,喧闹声中,人群中传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王爷果非寻常人。”
南陵王面色不变,沉声道:“何人?敢作敢当,本王佩服!”
一道身影自人群中缓缓步出,四十来岁,面目无奇,穿了身极普通的青布袍。人群中有人惊呼:“越先生……”
霁荨拧紧了眉,方才他虽然只见到了那人的侧脸,但可以肯定不是眼前之人,难道说刺客并非只有一个?那偌大的林府究竟隐着多少刺客?霁荨心中一紧,不自觉的抱紧了七夫人的脖子。
“荨儿别怕,有娘在!”七夫人以为霁荨害怕,将她的头埋入怀中小声安慰。她自己的双臂却忍不住微微的颤抖。霁荨被美女娘的保护欲感动,探出头在美女娘脸上亲了一口,搂着她的脖子笑道:“娘,我不怕。”
七皇子本来站在侍卫身后注视着院中的动静,突然听见霁荨的笑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猛然想起方才那声有刺客的喊声好像就是霁荨发出,皱眉想了想,对身边的侍卫沉声道:“你,去保护她们。”
那名侍卫一愣,回头瞟了眼,想提醒七皇子她们已经有人保护了,刚欲开口,七皇子皱了皱眉:“怎么?孤指使不动你了么?”
“属下不敢!”侍卫吓出一身冷汗,忙乖乖的站到霁荨身边。
霁荨一转眼发现身边又多了个侍卫,正惊诧,一回头便对上七皇子看过来的目光。七皇子可能没想到霁荨会看他,神情一怔,然后似乎又有些懊恼,不自在的拂了拂袍子,冷冷的撇过头。
霁荨呵呵笑了,这个小屁孩平时瞧着蛮奸滑的,看来心眼也不坏嘛!七夫人也注意到了,忙冲七皇子的背影谢道:“多谢皇子殿下!”
七夫人的声音不小,南陵王也听到了,回头瞟了眼,正好瞧见七皇子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疑惑的皱了皱了眉。七皇子见南陵王也看他,眼中涌出仿佛秘密被看穿的心虚,面上瞬间浮上一片可疑的红晕,神情也更尴尬了,愤愤的拂了拂袖子,走到南陵王身侧,指着步出人群的青衣人沉声喝道:“你是受何人指使?还不快快招来,否则,孤要你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人笑了:“鄙人在林府多年,自是不愿伤及无辜。拿人钱财与人解忧,鄙人吃的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这口饭,早就料到会有失手的一天,鄙人最大失误,便是小觑了王爷,栽在王爷手中,鄙人心服口服!”
南陵王不动声色,冷冷的看着他。
那人说完,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轻抚了下刃口道:“既不能完成任务,鄙人就替主上捎一句话给王爷,当年之耻,此生必报!”说完微笑着一刀刺入胸口。
偌大的院子顿时安静无声,所有人呆若木鸡。
连七皇子也愣在当场,呆呆的看着那人几秒,确定那人是真的死透了,才愤愤的挥手道:“拖下去。”
“慢着。”南陵王急声阻止,却晚了一步,一个碰到那人尸体的侍卫惨叫一声,抱着头痛苦的地上翻滚,指缝间有黑色的血流出,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纷纷后退了好几步。
以命换命,好狠毒且缜密的心思!七皇子惊的瞪大了眼,他虽心思深沉,这种残酷的场面却也是头一遭遇见,心中不由惊惧交加,半天才回过神来,抬头问神色一样凝重的南陵王:“皇叔,他说的主上是何人?”
“他是越国人!”南陵王神色淡然的看着那具死尸,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煞气,目光在院中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身旁的侍卫脸上:“尸身上的毒触者丧命,就地焚了吧!”
“是!”
南陵王叹息一声,刚欲转身往屋里走,霁荨瞧着他,天真的笑笑,却语出惊人:“王爷,刺客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