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报讯声悠远传开,数百名侍卫鱼贯而入,分立两旁,手执长槊,腰杆挺的笔直。
南陵王袍角一掀,在知县王春来的引领下踩着悠然的步子迈进林府大门。依然一袭明黄织锦云纹宽袍,金冠玉带,一身风流倜傥。
七皇子李鋆熙跟在南陵王身侧,头髻用了根墨玉簪子绾住,穿着玄色织锦缎龙衮服,上绣五爪团云龙,这身皇子礼服衬的原本就清冷倨傲的神情愈发高不可攀。
“恭迎王爷!”林府众人齐声跪拜。
南陵王温文一笑:“免了,起吧!今个儿既是佳节,众位无需拘礼,入宴吧!”
众人齐声谢恩,经南陵王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放松下来。林府女眷本就较多,此次大夫人为了热闹还请了宗族亲眷,再加上离都城凡称得上富家大户的都不失时机的带来了想攀高枝的大姑子小姨子。众女眷见南陵王潇洒,七皇子俊俏,难免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块好奇的指点议论,更有甚者,有意无意的摇着柔若扶柳的细腰往上贴。
一时间,南陵王身旁香风阵阵,细细碎碎的谈笑声和环佩钗头璎络摇晃的声音不绝于耳。
南陵王举目四望,在群芳摇曳中找寻七夫人的身影。七皇子嗅着一波波此起彼浮贴上来的暗香,眉头越皱越深,拉了拉南陵王衣襟:“皇叔,那个仙女呢?”说白了,他想见完仙女赶紧走人,这些卖弄风骚的女人跟宫里那些浮浅的女人一样,看着让人心生厌烦。
南陵王正好寻见站于角落里的七夫人,会心一笑:“走,皇叔为你引见。”
霁荨被七夫人牵着站在门口,她个子矮,出来迎接神马也没瞧见。只瞧见无数双腿来来去去,跟走马灯似的晃的人眼花。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了,七夫人拉着她跟在最后:“今儿人太多,拉紧娘的手。”
霁荨心里正想着怎么找机会报仇,敷衍的嗯了声,只管闷着头往前走,冷不防撞上迎面而来的李鋆熙胸口。
“哎哟!”霁荨揉着额头直喊疼。
“怎么了?快让娘看看。”七夫人顾不得看眼前人,忙紧张的蹲下身子查看。
“可是受伤了?”南陵王也是一脸紧张。
李鋆熙先是一怔,皱眉回想了一会儿,面上浮现出微妙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瞅着撅着小嘴泫极欲泣的霁荨。
霁荨也是在呼出那一声之后才看清是李鋆熙。马上想起那晚相撞时自己也呼过痛,虽然她不清楚李鋆熙是否有那么好的听力和记忆,但小心点总是不会错的。于是她装出一副极委屈的样子,撅着嘴,为逼真还生生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娘,疼……”
霁荨很少哭成这样,七夫人心疼的要命,轻柔的用绢子擦着:“好了,好了,娘帮你揉揉,翠璎,快去拿点擦伤药来。”
“哦,哦……”翠璎慌忙应了声,急匆匆的去找药。
七夫人这才抬起头来,待看清眼前人,忙躬身行礼:“原本是王爷和皇子殿下,民妇怠慢了。”
“无妨,快起,快起!”南陵王一脸藏不住的笑意,欲伸手扶起七夫人。七夫人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南陵王瞅了眼自己停半空的手,尴尬的摇头苦笑,顺势蹲下身子盯霁荨的小脸瞧。
乌黑大眼睛,唇红齿白,眉眼像极了卿墨,神情却说不出的俏皮灵动,依然挂在小脸上的泪滴更添了几分娇美。南陵王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霁荨的头,温柔地问:“你是霁荨?几岁了?”
霁荨抬起泪光盈盈的眼,朝南陵王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回王爷,我叫林霁荨,今年五岁了。”霁荨的声音脆生生的,喊得满院子人都听见了。
闻言,无数原本肆无忌惮瞥向他们意味不明的目光稍稍有了些收敛。
“很好,很好……”南陵王失神的笑着点头,霁荨的笑容让他有种被明媚的阳光刺痛了眼睛的感觉,就连心也跟着闷的隐隐生疼。
霁荨瞅着南陵王黯然的模样在心里直叹气,她明白南陵王现在的心情,自己爱的人生的孩子却不是自己的,这份失落,这份憋屈,在他的身份是王爷后会无限放大。想想一个男人,有权有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抓不住自己爱的人,光那种挫败感就够他难受的了。
“皇叔,我想带四小姐去玩,可否?”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李鋆熙突然开口道。
霁荨一怔,这个臭小子难道觉察出什么了?李鋆熙不容她多想,上前拉起她的手:“孤初来离都,你给孤说说,离都有什么好玩的?”
“哎……”七夫人刚想阻拦,南陵王伸手一挡,将她拦住:“放心吧!鋆熙这孩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更何况……”剩下的半句话南陵王没说,目光灼灼的盯着七夫人。
七夫人等着南陵王的后半句话,以至于忽略了南陵王目光里无限的炽热柔情。待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院子里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有妒忌,有鄙夷,有冷笑,有唾弃,还有像二夫人的愤恨和大夫人的冰冷。
众人交头结耳起来:“她是林府七夫人?”
“有夫之妇勾引王爷,真不要脸!”
“世风日下……”
辱骂和指点一字不露的传入七夫人耳中。七夫人觉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间,被人议论,被人唾弃。
七夫人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打算落荒而逃。南陵王一把拉住她,扫了眼议论纷纷的众人,神情依然温煦,但眼神却如利箭,被他扫过一眼的都识相的闭上了嘴。南陵王依然温和的声音传遍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王觉得,七皇子鋆熙和令千金两人……很是般配。”
众人一怔,不约而同的看向站于湖边一高一矮手牵着手的身影。灯火阑珊中,那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看起来如此和谐,如此般配!
七夫人也愣愣的看着,不由轻声的喃喃道:“是吗?”
玉枫湖边,霁荨愤愤的瞪着一脸得意的李鋆熙:“放手!你有什么凭证说潜进驿馆的人是我?”
“凭证?”李鋆熙微勾嘴角,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孤说的话就是凭证。”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霁荨冷哼一声,这小屁孩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一点弯子也不绕,正好,她也懒得在他面前装可怜。
“若孤拿得出凭证呢?”李鋆熙盯着霁荨气的通红的小脸,深遂的眸子弯成漂亮的弧度,这个小仙女比他想象的好玩。
你要拿得出来才怪!霁荨笑了,挑衅的看他:“你若拿不出呢?”
“随你说怎么办!但如果孤拿出凭证来,你便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李鋆熙笑的像狐狸,霁荨心生警觉:“什么条件?”
“教孤怎样变的让人看不见,就如你那晚一样。”李鋆熙尽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紧张的盯着霁荨的眸子却泄露了他的急切。
终归还是个孩子!霁荨心里暗笑,面上却装出很苦恼的样子:“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李鋆熙目不转睛的等着霁荨的答案。
“要吃很多苦,皇子殿下也要学吗?”霁荨极认真的问,她找到了报仇的方法,而且光明正大。
“吃苦?”李鋆熙皱了皱眉,狐疑的盯着霁荨笑的过于天真邪的脸。
霁荨点头,一本正经道:“夫子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不吃苦还想学本事,哪有那么美的事?”
李鋆熙咬咬牙:“行!只要能学会,孤不怕吃苦!”他想的是霁荨不敢诓他,必竟他是皇子,只要他一句话,整个安国都得震三震,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林府,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好!那殿下明日来府中找我就是了。”霁荨甜甜笑了,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怎么折腾这个臭小子。
李鋆熙拍了拍衣袍打算离开:“一言为定,还有,这件事不许跟皇叔和你娘提。你若是耍着孤玩,孤不会管你娘和皇叔是什么关系。”
切!霁荨朝李鋆熙趾高气昂离去的背影不屑的撇嘴,猛然想起他说的凭证,气冲冲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诓我!凭证呢?”
李鋆熙回头,得意的笑了:“那晚之人若不是你,你又何必答应孤的条件?”
霁荨一愣,心里那个恼啊!没想到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绕进去了,前世那二十五年真是白活了。
就在霁荨极度郁闷时,李鋆熙慵懒的声音又自前方传来,头也没回:“你身上有特殊的香气,而那晚孤与你相撞,孤身上故此也沾染了这种香气,想要证明你是那晚之人,只消拿了你和孤的衣裳给雪狼嗅上一嗅便知。”
霁荨愣愣的盯着李鋆熙悠然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