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王望着月光下随风而舞的荷花,黯然一叹:“七年!伊人如昔,红颜依旧,然物是人已非!卿墨,你可恨我?”
七夫人依然眉目轻垂,淡淡的回道:“民妇不敢!”
“不敢?”南陵王喃喃的重复着七夫人的话,缓缓地转过身,怔怔的瞅着七夫人许久,嘴角漾出一丝失落:“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乘于小舟之上在湖中采荷。一袭淡粉的衣裙,娇颜如画,巧笑嫣然,硬是让满池的荷花失了颜色。本王当时就在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艳之极却又清灵绝透的女子?只需一眼,此生不忘!”
南陵王这一番追忆饱含感情,再上加上足以蛊惑人的嗓声,听的霁荨也心中一颤。
七夫人却淡淡的撇过头,神色安然。只是低垂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孰不知,这番蹙眉伤心的模样愈发我见犹怜。
南陵王心中一动,上前握住了七夫人的手:“卿墨,其实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王爷,请自重!”七夫人一挣,南陵王反倒握的更紧,近前一步,定定的瞧着七夫人的脸,动情的说道:“七年未见,你依然如此美丽,卿墨,我……”
“啪!”南陵王没说完的话消失在清脆的掌掴声中,霁荨惊的张大了嘴。她怎么也没想到温顺如美女娘也有气极甩人耳刮子的时候。
南陵王也是一脸呆怔,缓缓的转过脸,错愕的看着七夫人。
“恨?你当年撇下我,就是为了让我恨你?”七夫人冷冷的笑了笑,却笑的一脸凄伤:“当年你走的倒是干净,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你可曾想过我?想过被你离弃的我又该如可自处?”
“卿墨……”南陵王脸上涌出强烈的感情,急切的动了动唇,但看到七夫人悲伤心碎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晶莹的泪珠自七夫人眼中缓缓滑落,七夫人浅抿嘴角,绽出一个带着泪珠的凄美笑容:“你走后,我不顾旁人的流言蜚语,一直坚定的相信你会回来。我相信你风亦辰不是薄情寡性的人。你的离开一定是苦衷的。你总有一天会回来,你不会忘了要把爹爹的雅玉轩在整个安国开遍分号的承诺,亦不会忘了我……”
说到这儿,七夫人垂了螓首,片刻后再抬起,眼神蓦然变的凌厉起来,一字一字道:“直到……直到爹爹死那的一刻!”
七夫人绝美的脸上挂满泪痕。月光下,流着泪的脸让霁荨心头一痛。她从来没想过,平日里温柔淡然的美女娘心里竟隐藏着这么多难言的痛苦与悲伤。
“李老爹?”南陵王也是一震,惊诧的问道:“他怎么死的?”
“哼!你问我?”七夫人冷冷一笑,伸手擦了泪:“跟济古斋合作不是你的主意么?”
“济古斋?”南陵王皱眉想了会儿,恍然道:“济州最大的琴行。当年本王的确看中济古斋百年老铺的声望与实力。李老爷做的琴虽天下无双,却并不擅长经商买卖。济古斋有财势,李老爷有手艺,况且济古斋也一直有心与雅玉轩合作。借着济古斋的名号,雅玉轩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本王有此想法,又有何不对?”
“你想的是不差。”七夫人惨然一笑,美眸中流露出深刻入骨的悲伤,缓缓道:“可你走后没多久,济古斋便改了主意。他们在爹爹做好为朝廷上贡的古琴“罄玥”后,便以爹爹手艺不精误奉朝贡之罪,将我们父女赶出了济古斋,且强行收了雅玉轩,就连爹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做琴师傅也一并收了去。甚至连府宅也被他们以偿债为由抵给了当铺。宗族亲室也都借机找上门来,欺我李家无男丁,将所剩无几的财产瓜分了个干净。爹爹急怒攻心,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虽然得林老爷拼力相救,但那年冬天,仍死在了破庙里。”
七夫人的声音极平淡,却听的霁荨心中一阵悲哀感伤。原来,美女娘嫁给林老头是为了报恩。
南陵王也恍若失神了般,愣愣的看着流泪的七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柔和飘摇的烛光下,七夫人凝着点点泪痕的脸愈发楚楚动人。美眸中却一片痛苦哀伤:“如今我依然记得,爹爹死的那天,屋外飘着雪。破庙四面透风,冷的跟冰窑一样。我一个人守着爹爹冰冷的尸身,心却比冰寒的天更冷!”
“卿墨……”南陵王也是一脸凄伤,失神地喃喃着七夫人的闺名伸手欲搂她,七夫人后退一步,抬眼定定的瞅着南陵王,悲伤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我今生再也无缘相见,你却又突然出现,而且好像没事人一样问我,恨不恨你?”
七夫人凄然一笑,摇摇欲坠的身子仿若被大雨冲涮的花朵,凄美而无助。“我恨!我怎能不恨?要不是你,爹爹依然会守着他小小的雅玉轩做着他最爱的古琴,虽然比不得济古斋,但足以使我们父女衣食无忧,生活安然。若不是你,我依然只是济州城里一个不通世情的小女子,不懂情为何物,亦不会痛彻心扉。你这一来一去,风流飒然,潇洒不羁。这一切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一场附风弄雅的游戏,但对我,对爹爹,却因此改写了一生。”
“卿墨,不是你说的那样。”南陵王急声辩解,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七夫人颤颤巍巍的身子。
“那是怎样?”七夫人自嘲的笑了笑,甩了南陵王的搀扶:“莫非你想说,时至今日,你仍未对我忘情?”
南陵王一怔,看着七夫人许久,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苦涩:“当年我年少轻狂,自命风流不羁。出宫赴济州游历,也只是冲着济州名扬天下的古琴去的。却不想在那里遇到了你,一曲清灵绝俗的琴音,一袭巧笑嫣然的美人,却将我的心留在了那里,时至今日,仍让我念之不忘。思之若狂。”
“当年我自在湖边见你,便整日魂不守舍,天天守在湖边等,后来终于让我查知你是雅玉轩琴师李漠之女。为了接近你,我扮做遇难的书生寄宿你家。谁知越走近你,越是深陷不可自拔。”南陵王望着七夫人的眼神柔的几欲滴出水来,柔声道:“那时,我明知不可能留在济州,但仍然瞒是父皇一再拖延归期。直到后来父皇病重,我才迫不得已离开。我本想回宫处理好事务再回来找你。谁知父皇驾崩,皇兄登基……一系列事务接踵而至,我无暇分身。我本想待诸事大定,再回济州找你。没想到,这一忙便是两年。两年后,我回济州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却被告知你们已举家迁离。”
南陵王深深的凝着七夫人,一脸柔情:“卿墨,或许是我负你,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却是苍天可表,日月可鉴。”南陵王说着,就激动的握住了七夫人的玉手。
七夫人轻轻抽出手,偏过身去。沉静的眸子虽看不出一丝情绪,嘴角却缓缓勾出讥讽。
南陵王的双手尴尬的举在空中,眼神一片黯然。许久,长长一叹,仿佛要将憋在胸口的所有压抑一吐而出。苦笑道:“卿墨,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当年我的确是真心想要留在济州伴你一生。纵然后来遍寻不见你,我仍心存奢望,只盼着今生能再见你一面。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我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霁荨心里一阵悲凉,想起不记得某人曾说过,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真心爱过,却无奈错过!伤人的不是难以舍弃的那份情,而是铭刻于心的那份回忆。如今,两颗彼此深爱过的心,又如何再爱他人?
摇了摇头,霁荨从自己幻想的悲情戏中回过神来。她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南陵王的下一步动作。这个口口声声对美女娘念之不忘的男人会冲破世俗的牵绊,抛开身份和权势,不顾一切的带美女娘私奔吗?
面对南陵王的真情告白,七夫人缓缓抬起泪眼,收了脸上的悲伤,缓缓弯腰屈膝躬身一礼,勾唇浅笑道:“昨日之日皆已过去。如今你是王爷,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一介卑微草民,既嫁为人妇,自知当恪守妇德,相夫教子,不敢心存异念。今日民妇前来,并非想跟王爷纠扯陈年旧事,只求王爷看在你我曾相识一场,在皇上面前为荨儿说些好话,息事宁人。”
南陵王微皱了皱眉,淡淡的笑了笑:“传言的仙女是你的女儿?这也难怪?本王倒真想见她一面。”
闻言霁荨撇了撇嘴,切!我倒是在这儿,只是若要跳出来,怕把你给吓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片嘈杂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杂乱无章的脚步隐隐还掺杂几声犬吠。
犬吠?狗?
霁荨吓的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果然见七八个侍卫打着灯笼,牵着狗,大摇大摆的向亭中走来。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刚才害她摔下墙头的小屁孩。
霁荨恨的牙痒痒,这小屁孩还有完没完?早知他这么难缠,刚才干脆一棍子敲晕他得了,省得现在这么麻烦。
不过恨归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躲起来。霁荨明白,她的隐身术瞒得住人的眼睛,却逃不过狗的嗅觉。如果那小屁孩放狗冲上来,她岂不是死定了?
霁荨前后左右看了看,却只有亭中能藏人,便趁着南陵王出来询问的时机,一猫腰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