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将春日燃烧,枫林院内蓬蓬勃勃一片绿意。
郁郁葱葱中若隐若现的竹楼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清脆,稚嫩,蓬勃着希望。林翰枫站在竹楼下,抚着胡子听着,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回老爷,这阵子二公子的学业进步了很多,三小姐对草药的分类及药性也能熟记于心。”一身青袍的莫青谷恭声回报。
林翰枫轻点点头:“蒴儿喜草药医理,却疏于孔孟之道。莘儿正好相反,喜欢诗词论语却对药性医理上不了心。青谷,劳烦你多费心了。”
“为人师表自当谦心授教,老爷既能放心将儿女交于老夫,老夫自当竭尽全力。”莫青谷诺诺的应着,突然似想到什么,谨慎的开口道:“老爷,四小姐她……”
“荨儿?”林翰枫眉头皱到了一起。疑惑的问:“她怎么了?”
莫青谷谨慎的回答。“老爷不用紧张,四小姐无碍,只是老夫看她天赋聪颖,若是好好栽培,将来必成大器。”
林翰枫放了心,脸上也绽出笑意,点头道:“的确,荨儿虽小小年纪却聪颖过人,是学医的好苗子,你要多费点心思在她身上。”
莫青谷摇头苦笑:“老夫惭愧,怕是已经没有东西教于四小姐了,老爷若是让她去玉案堂跟着您学切脉开方……”
“是荨儿不服管教吗?”林翰枫沉了脸。“青谷,你我相识数十年,我们之间还有何话不可明言?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莫青谷忙摆手。“那倒不是,老夫说了怕老爷也不相信,其实老夫也不敢相信。”见林翰枫已皱紧了双眉,莫青谷忙解释:“四小姐虽然才来学堂两个多月,但已经能熟背各种草药的形状,生长习性,药性,及适治症状,诗词也能出口成章……”
越听林翰枫的眼睛睁的越大,脑中浮现出五岁的小娃在月光下抚琴的样子。那琴音,谁能听出是五岁孩子弹出来的?看来那道士至少说对了一句,荨儿的确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林翰枫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向莫青谷扬了扬手:“走,去楼上看看。”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读书声朗朗,和着夏日轻爽的凉风吹进霁荨耳中,却如催眠曲。霁荨蔫蔫地趴在桌子打瞌睡。这两个月来,只要上李夫子的论语课,霁荨就一直无精打采。话说前世她怎么也是名校的中文系本科毕业生,现在却让她跟这么一群小屁孩摇头晃脑的干背论语,霁荨觉得很委屈。
当然,对李夫子的论语课不感冒的不止霁荨一人。还有一个敢公然在李夫子课堂上呼呼大睡的,就是林霁蒴。相处的日子越久,霁荨就越喜欢这个二哥。虽说林霁蒴性子大大咧咧的,让人感觉有点傻呼呼的。但他对霁荨那决对是个称职的哥哥。处处护着她不说,平日里和一帮子男孩儿去抓蛐蛐爬树的时候也带着她,却偏偏不带林霁莘。霁荨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带三姐,林霁蒴言道:“女孩子家家的,麻烦。”
霁荨奇怪:“难道我不像女孩吗?二哥为什么要带我?”
林霁蒴嘿嘿笑了,说的很有理:“你虽是女孩,但一点都不麻烦,而且我们大家都喜欢你。”说着还回头问跟在屁股后面的一大堆跟班:“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自是齐齐点头,凌夙扬虽没说话,却过来拉紧她的手。“四小姐,前面道路崎岖,跟我走。”
每当手被凌夙扬牵着的时候,霁荨心里就会忐忑不安,这个小屁孩明显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清冷的小脸只有在她面前会绽出温润如玉的笑容。霁荨劝过自己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以免误人子弟。可只要见到林霁莘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就欲罢不能。只能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一个九岁的小屁孩懂什么?
叹了口气,霁荨换了个姿势爬着继续睡。“啪!”李夫子手中的书卷扔出的瞬间霁荨醒了,不仅醒了,还顺便伸腿踹了脚还在呼呼大睡的林霁蒴。林霁蒴一惊,猛的坐直身子。书卷不偏不斜的砸到了坐在他身后的林霁莘脸上。
“哎哟!”林霁莘捂着脸呼疼。
“收学了吗?”林霁蒴揉着惺松的睡眼打着哈欠四下张望,刚要起身,被凌夙扬拉住。
林霁蒴眨巴下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抬头,李夫子的脸沉的都快拧出水了。知道自己又被抓了个现形,他老老实实的坐回座位上。
“睡觉的是二哥和四妹,夫子为何打我?”林霁莘站起身,气恼的大声问。
李夫子愣了愣,又不好意思说打错了人。正犯愁,霁荨笑道:“夫子必是想让三姐背书。”
李夫子只能顺着台阶下,便道:“方才讲到哪里了?背来听听。”
林霁莘恨恨的瞪霁荨一眼,冷笑起来。“我就不信整日睡觉的人能背出来,夫子应该让二哥和四妹背才对。”
李夫子借机指了指林霁蒴。“你背。”
林霁蒴一愣,吱唔了几句,急的满头汗愣是没背出来。李夫子拿了戒尺拉出林霁蒴的手狠狠打了三下手心。林霁蒴疼的直吸冷气。林霁莘得意的笑了,指了指霁荨。“夫子,四妹是不是也该一起受罚?”
李夫子呆了呆,过来拉霁荨的手。
一直没说话的凌夙扬站起身,拦住了李夫子的手,慢条斯理道:“夫子罚二公子是因为他背不出书来,可四小姐还没背,怎能罚她?”说着回头对霁荨柔声道:“四小姐,快给夫子背学而那段。要不然,岂不被打的冤枉。”
霁荨微笑,快速的在大脑中搜索了一番,正欲开口,却隐隐听到一行足音往这边行来,眼珠一转,摇头念道:“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念完微笑的看着呈石化状的李夫子。
“夫子,四妹背错了,这下该罚她了吧?”林霁莘笑的兴灾乐祸,恨不得亲自去抢了戒尺打霁荨的手心。
林霁蒴着急起来,拉了霁荨护在身后,大有替霁荨挨罚的架势。凌夙扬也担忧的瞅着她。霁荨但笑不语,浅笑如初。
李夫子心里吃惊不小,虽然知道这个相貌娇美的小娃娃聪慧过人,但却没想到她念出这几句来。转念一想,也许是七夫人在家中教她背的。五岁的孩子,怎会知这几句涵盖了整个论语的精粹。便试探着问道:“你可知这几句话的意思?”
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韩枫的那角灰袍,霁荨勾了勾唇,摇头晃脑悠然道:“知命,就是知天命。不知天命者,不能为君子也,不懂礼数者,不能立身行事也,不能识别言语者,不能辨识他人也。此一句乃是孔子对论语全文的总结陈述,孔学之说最后的落角点便是命,礼,言。关于“命”的问题,在《为政》篇里,孔子自述:五十而知天命……”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早已超出了五岁孩子的理解范围,霁荨忙刹住车,悠哉的看着双眼放光的李夫子,问:“夫子,霁荨回答的可对?”
“对,对,五十而知天命……”李夫子竟有些激动。喃喃了几句,失魂落魂的扔了戒尺,负手出了教室站在角楼上看着满院子的绿意盎然出神。
霁荨有点莫名奇妙,李夫子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回头用眼神询问林霁蒴,他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学生们开始交头结耳窍窍私语。凌夙扬弯了弯嘴角,拉霁荨坐下,颇有兴趣的盯着她的脸瞧。
霁荨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却对上林霁莘咬牙切齿的模样,便回头,故意回凌夙扬一个灿烂无敌的笑容。果然听见林霁莘气的把书卷摔的啪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