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院,红墙青瓦,回廊蜿蜒。佑大的庭院安静静。
芙蓉堂,八夫人高高的端坐堂上,怀里搂着头上包着白布的小女孩,苦着小脸哼哼叽叽的哭。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肥婆,怀里抱着个和女孩面容相近的男孩,男孩时不时的扭头朝女孩做着鬼脸,女孩就缩进八夫人怀里哭的更大声。
“别哭了!”八夫人面无表情的冷喝一声,女孩吓的一怔,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扁了扁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男孩也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缩回肥婆怀里。
丫鬟婆子站立两旁,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前儿是谁带六小姐出去的?”八夫人冷冷的扫了眼垂首而立的侍婢。
香草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奴婢。”
“不中用的奴才!”八夫人极轻蔑的睥睨她一眼,抬头冷冷扫了眼浑身抖的跟筛子一样的周大娘,勾唇冷笑:“还有谁?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么?”
“还有老奴!”周大娘终于顶不住瘫倒地上。
“哼!”八夫人一拍桌子,两个大汉冲上来架起浑身瘫软的周大娘扔进堂中。
“你个老货,还想欺瞒夫人,掌嘴!”八夫人身边的肥婆李妈妈指着周大娘大骂,一脸肥肉跟着颤抖。
周大娘来不及求饶,两个婆子挽了袖子上前左右开弓。啪啪的掌声在寂静的堂上分外响亮,香草含泪看着,身子抖着缩成一团。
二十个嘴巴子打上去,周大娘满嘴鲜血,牙也掉了好几颗。躺在地上直哼哼。
“成了!”八夫人懒懒挥了挥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似悲悯的叹道:“早招了不就成了,何苦吃这苦头?”说着回头问肥婆:“李妈妈,依林府的规距,这俩奴才该怎么处置?”
“这俩狗奴才连主子都护不了,留着也是吃白饭。依老奴看,小的卖去迎春楼,老的么?”李妈妈鄙夷的瞅了眼周大娘苍老的脸,撇撇嘴角:“打三十棍子赶出府算了。”
“夫人饶命……”香草和周大娘同时哭着扑到八夫人脚下大声哀求,八夫人厌恶的踢开,冷哼一声:“还不给我带下去。”四个婆子如虎似狼的拖起二人出了门。
到大院门口,迎头与跌跌撞撞奔进来的李老头撞了个满怀。
“急急火火的,你们这是干啥?”李老头拍了拍被蹭脏的大褂,看了眼痛哭流泣的二人没好气的问。
“还不是上次六小姐受欺负的事。这不夫人今个儿走娘家回来了么,处置这俩吃闲饭的。走的匆忙不小心撞到您老,对不住了。”王婆忙赔笑脸回道。
“夫人回来了?”李老头回头瞅了眼瘫在地上哭的几欲昏倒的香草,眼中闪过异色,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夫人怎么处置?”
“小的送去迎春楼。这小模样,也能卖几个钱。老的直接赶出府去。您老什么意思?”王婆一看李老头眼中的兴味,便心知肚明,谄媚的回道。
“这丫头先关去柴房,回头我跟夫人说说。”
“那敢情好,只是……这回头李姐姐问起来,咱们不好交差啊!”王婆回答的小心翼翼。
她心知在这芸香院除了八夫人,可就李老头这两口最大。李妈妈是八夫人的奶妈,又甚得八夫人欢心,在林府混的是风声水起,李老头是芸香院管事,管着院里大小事务,两个人谁也不能得罪。
李老头是有名的惧内,娶过两个偏房,结果一个被李妈妈折磨疯了,一个才过门三个月便上吊死了。如今被王婆提起,自是面上挂不住。冷哼道:“哼!她岂能做得了我的主,照我说的做,我看她能反了天不成?”
“不……王婆婆,我宁愿去迎春楼也不要给李老头做小,求求您老人家大发慈悲救救我……”明白过来的香草抱紧王婆婆的腿苦求,李妈妈嫉恨的脸闪过眼前,香草吓的浑身直打颤。
“吵吵什么?”李妈妈双手叉腰站定门口,见一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顿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指着众人吼道:“大晌午的,夫人正在睡午觉,若是吵着她,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李姐姐恕罪,咱们这就走。”王婆婆为难的瞟了眼李老头,假势要拖了香草走。
“等等!这丫头我要留着……”
“你个老不死的,又在打什么主意?”不等李老头说完,李妈妈明白过来,恨恨的看着香草梨花带雨的脸,咬牙切齿:“你竟敢留下这个小妖精,难道要休了我不成?我告诉你李大,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妄想娶小!”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我乃堂堂芸香院管事。岂由你一个婆娘说了算的。”李老头双腿早已发软,怎奈十数双眼睛看着,只得挺直了背假装硬气。
“你……好,好,好……”李妈妈气的肥肉直颤,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指着李老头左右看来看去找家伙。最后抡起墙角的扫帚杀了过来。边打嘴里边骂骂咧咧:“我打死你这个老色鬼,我让你娶小,我让你念着小妖精……”
李老头绕着王婆婆她们狼狈的躲闪奔逃,嘴里却依然逞着强:“你个善嫉的婆娘,众目睽睽下竟敢打自个儿丈夫,赶明儿我就以七出之罪休了你。”
香草被他们围在中间,看着绕着圈追打的二人头昏眼花,竟也忘了哭泣愣愣看着,王婆婆她们早就见怪不怪,面上好言劝着,心里却兴灾乐祸当好戏看。
一时间,芸香院嘈杂声一片,你追我打热闹非凡!
“住手!”一声冷喝自门口传来,众人顿时收声,不约而同垂下了头,就连李妈妈也吓的一颤,扔了扫帚规规距距呆立一旁。
八夫人伫立门前,娇艳的脸上覆满冰寒,冷脸睨着她们:“光天白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若让别院的人听见了岂不笑话?李妈妈,说说怎么回事。”
李妈妈听着八夫人的语气稍稍温软,这下来了劲,嚎了一声,颠颠儿的向八夫人扑来。“夫人啊!你要为老身做主啊!”
“别嚎了,有话就说!”八夫人的忍耐估计也到了极限,声音都含着怒。
李妈妈一愣,悻悻的收了声,抽泣道:“我那老不死的竟想留了香草那贱丫头做小,这不是要活活气死老身么?都说有了新人忘旧人。依着李大那德行,若收了香草哪还有我的活路?夫人,你可要为老身做主啊!”说着就瘫在地上嚎起来。
“我当是为了什么,却原来是为了这等闲事。”八夫人哧笑一声,怒道:“李妈妈,我念你是我的奶娘,一直由着你,可你怎得这般不识大体?李大娶不娶小是你们的家务事,关上门要打要闹由着你们。可这里是我的芸香院,岂容你们放肆!难不成你觉得芸香院被人欺负的还不够?”
一看八夫人动了真怒,李妈妈一惊忙住了声。她心知八夫人今日正为六小姐受伤的事心中窝火。这枪口她可不敢撞,忙跪直身子,用帕子掩着脸抽抽嗒嗒的哭。
李大也跪下来,作揖赔笑脸:“八夫人教训的是,我这婆娘不懂事,您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罢了!尽快散了。”八夫人瞥了眼香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个丫头搅的我连午觉都睡不安宁,赶紧送去迎春楼,眼不见为净。”
“是!”王婆婆应了声,赶紧招呼众人架起浑身瘫软的二人离开院子。
李大目送香草的背影离去,眼看到嘴的肉飞了,馋的直流哈拉子。猛然想起从枫林院打听来的消息,赶紧收了口水,凑近八夫人耳边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
“你说什么?”八夫一惊,一双眼也瞪的老大。“你说梦郎……柳先生被老爷叫去问话?可问出什么?后来怎样?”
八夫人和柳梦严的事芸香院人尽皆知,只是都假装不知道,他们心知八夫人的事若败露对他们也没什么处,所以也一直尽力帮她遮掩。看八夫人惊吓的样子。李大忙狗腿的劝慰道:“夫人放心,好像是问克扣宛玉院月银的事,听说柳先生被老爷杖责十棍以示惩戒,如今柳先生已安然回了玉案堂。只是……”
“只是什么?”李大的半句话惊的八夫人差点跳起来。
“夫人别急,没事,没事!只是这皮肉之苦怕也不好受啊!”
八夫人松了口气,想起柳梦严受罚又心疼了一番,既而恨的牙痒:“又是为那两个妖精!伤了我的女儿还不算,还连累我的……连累柳先生受杖责之苦。”说到后来,八夫人眼中迸出强烈的恨意,手掌狠狠的拍在门框上,咬牙切齿:“李卿墨,这个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