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连串的质问莫少英只有沉默,他从一开始就不想也不能回答。他能说这些都是慕容恪授意唐尧暗中布划的?能说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么?事实上即便唐尧跪在当场,他恐怕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就是他自己做的。
因为此刻他不知道这里可有慕容恪的眼线,那七杀使白眉的手下是不是就混在人群之中,即便都没有,这世上也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明知这些是慕容恪在试探自己,在断绝自己的后路。他为了博取慕容恪的信任,就必须默认这些是自己所为。
所以一旦自己试图辩解岂不是功亏一篑?
而这些苦衷岂是这些局外人能知晓的,但九儿不是局外人,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些。所以莫少英不说,她却忍不住申辩道:“不是的,全都不是,我们根本没有做过这些,根本没有,贵镖局镖师遇害的那天我们根本就不在洛阳左近……”
“住口!”
九儿还未说完,就听九儿左侧女子已冲着她怒吼道:“你这个小贱人,我八方镖局二十六条人命,就凭你一句话想推脱干净!你简直……”
那女子气得扬起右掌五指并刀,刚想狠狠给九儿一记耳光,却听雷严喝阻道:“倩儿!”
那女子一愣,看着自家夫君阴寒的脸色心中一怯,缓缓垂下手来脸上尽显幽怨。雷放目光闪了闪,又道:“你们不在洛阳左近?可有证据?”
“有!”
九儿重重应声,旋即快速道:“我们当时正在神霄派做客,神霄派执事长老木道人以及他的大弟子能为我们作证!”
雷放一怔当即望向身旁的赵潜,后者会意却皱眉道:“不错,木道人乃是敝派执事长老,这些时日也的确留在山中处理大小事务。”
尽管赵潜的语气有些迟疑和意外,但终究说出了一桩对雷放来说极为不利的消息。而雷放只当没听见,他也绝不可能让这个木道人前来为莫少英作证的,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要有个说法,这不仅仅关系到八方镖局的血仇也干系到奔雷山庄在江湖中的脸面,他不想让公审成为武林中的一桩笑话!
只见他眉头一皱,突然望向莫少英道:“你呢,你为何一直不说话却要一个女子替你强出头?”
这句话未免有些尖酸,矛头已直指莫少英。
是啊,一个男人又怎能躲在女人身后?一时间山庄内已有人开始冷嘲热讽,莫少英就算猜出这些是雷放事先安排好的戏码又能如何?
他不必如何,也无需如何,可九儿听着这些无端指责和谩骂已有些忍受不住,刚想大声辩驳,却听一人已抢先道:“他不回答是因为顾及贫道,知道若贫道来此自然免不了与赵师弟同门相争。”
此人话音并不算响亮,但一出口便将场上那沸沸扬扬的人语声悉数压下。每个人甫一听到这人出声无不感到分外的压抑,仿佛突然有一股无形力道扼住了喉部,叫他们无法出声。
莫少英自然也感到了这些,而令他更为惊讶的是木道人为何会在这里?惊讶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当木道人犹如一抹幽灵般从右侧人群中步出时,就连赵潜和庄主雷放也怔住了,不禁双双去想:“他何时混入人群中的,为何一直不曾发现?”
问题尽管令人匪夷所思,但九儿无疑还是最为高兴的,只听她惊喜唤道:“木长老!”
木道人颔了颔首,含笑应道:“九姑娘莫急,相信有贫道与莫小友在此,今日便无人敢动姑娘!”
这般回应几乎已认同自己和莫少英的关系,所以之前的问题已不必再问。庄主雷放面色一变,还来得及出口,就听一旁赵潜上前一步,戳指责问道:“师弟!此事牵连甚广,师弟断不可为朋友之私连累敝派数年声誉!”
木道人笑着摇了摇头,反诘道:“赵师兄此言差矣,师弟这般做也正是在维护本派声誉。倒是赵师兄不要一错再错,为了一己之私明知此事已与莫小友无关,却依然倒行逆施,执迷不悟!”
赵潜眼珠子一瞪,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木师弟言辞之激进,态度之强硬,哪里像他的师弟,往日那个温和恬淡的师弟又去哪里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次下山来的目的么?难道他猜不出自己在这里是想假奔雷山庄之手除去害死掌门之子的仇敌?
还是说,他口中的“一己之私”暗责自己叛入万寿山一事?暗中不声不响的跟来洛阳是为了搜集证据?而他是否也早已窥见自己与七杀使白眉暗中接触的一幕?只是念及同门之情还未拆穿自己?所以才一语双关劝自己不要“执迷不悟”?
这念头虽是一闪而过,但仍令赵潜不寒而栗。是的,自己本就是有心染指神霄派掌门之位的人,自己也正是万寿山如此有底气认为神霄派会相助的原因之一。
所以,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败露。
念及此,赵潜望向木道人的眼神已满是冰冷,他知道要做什么,而此时雷严之妻霍庆倩也给了他这个机会,只见她双眼猩红,终于撕破脸面道:“姓莫的,你以为随便找人说一句就行了?实话告诉你,今天你承认是死,不承认也得死!”
突然,那霍庆倩反手拔出腰间短刀,照着九儿秀颈狠狠刺了下去!与此同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莫少英瞳孔猛然一缩,腰间流渊已化作一抹黑光急速挡去。
铛!
并不是流渊与那短刀发出的金属声响,因为在间不容发之际,九儿面前突然现出一道白影握住了流渊,虽是仅仅一顿便自行挣脱而去,可仍是迟了。
而当众人听到这声金属声响,一个个竟也目瞪口呆,让他们无比意外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刺向九儿的短刀“叮当”一声坠在了地上,而是因为那出手阻止之人赫然是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剑霜。
她居然出手击飞了霍庆倩的短刀!
雷放霍然色变道:“沈姑娘,你这是何意?难道姑娘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替令尊,替沈家堡所有惨死之人共诛此贼?!”
沈剑霜一手抓住惊愕中的九儿,一手横剑当胸,冷冷道:“我来此只是为了找到他,却从未说过要与你等同流合污!”
雷放一听,瞳孔骤然缩紧,他万万没想到,沈剑霜身负血仇竟会临阵倒戈,所以连带着望向那群江湖人士的眼神也就格外不友善了起来,他也根本没功夫去甄别这群人中还有没有第二个沈剑霜,倒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笑三声道:“好,实在是好得很!严儿你带人守住大门,今日不要放走一个!”
不待雷严依言关上大门,那右侧江湖人士见势不妙已有三两人仗着轻功不错,纷纷跳起向着墙外跃起,在他们看来,既不想同流合污,也不想为此丢了性命。可哪里知道这奔雷山庄进来容易,出去却难,这几人刚刚跃至空中,就遭埋伏在墙外的数支劲弩扎成了马蜂窝。
旋即,数具尸体轰然跌落庄内!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右侧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当下就有人高声惊喝道:“姓雷的,你这是何意?”
“何意?嘿!”
雷放面上七分冷漠、三分不屑,声盖全场道:“自然没别的意思,今日各位前来若是为了共诛此贼,雷某自然扫榻恭迎,待为上宾!但若不呢,那还请各位退至墙角看个热闹。放心,那墙外百张劲弩原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你们的!动手!!”
莫少英听着心下一沉,他没有说话也没时间多话,因为雷放已经大喝一声猛然冲将而来,随着他的呼喝之声骤响,灵堂深处随之鱼贯窜出数十名劲装好手,纷纷向着场内四人围攻而去,而一旁虎视眈眈的赵潜,早已是一掌抢先击向了木道人。在他看来,这个师弟最该死,若不是他突然出现,现下场面也绝不至如此失控,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不得不灭口的理由。
是以、赵潜甫一动手便全力以赴,神霄决全盛运行之下,袖袍鼓荡、面上盈盈含光,若不是那满脸含煞的神色和招招致命的掌风,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得道真人的模样。可饶是如此,那对面木道人面目镇定自若,脚步不徐不疾,每每险而又险地避过来招,又在毫厘之间还上一掌,动静之间暗合阴阳,攻守之下妙到毫颠!
赵潜平日不是不曾和这个师弟互相喂招证道,可什么时候他竟已能超过自己,一招一式间隐生一股超然物外之态?而令赵潜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师弟一直不曾动用心魔真影相拼,仿佛有意相让,而自己的白影虽是如影随形,但一逼近半丈范围内,白影竟显得束手束脚,畏惧不前。
这又是何等缘由?赵潜想不通却也无暇多想,在他看来,纵使木道人忽有所悟,得证大道,能在招式上胜上三分,但这真气火候却不能一蹴而就。而自己比他先入门十余年,这期间差距也非一朝一夕能与之弥补的。所以只要自己一路穷极猛打,步步紧逼,木道人势必真气衰减,力竭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