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深坑让沈家四剑始料未及,常来的林子中怎么会有深坑?这分明就是人为的陷阱。
“那姑娘竟也会是同伙?”
一瞬间,周文远已然想通许多,可仍是抱着一丝奢望,一面与吴植,沈剑霜成犄角之势站定紧盯着慢悠悠走来的男子,一面向着深坑高喊道:“师妹,你怎样了,摔伤了没?”
“我、我没、没事!”
听着深坑下师妹张灵的那吞吞吐吐略带怒气的语调,吴植心中一沉,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匆忙瞥了瞥约有六丈的深坑,便见自家师妹一脸蓬头垢面地跌坐于地,正昂头怒视着面前用匕首抵住自己喉咙的女子。
张灵自是有理由生气的,她此刻又羞又恼,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对方:“方才若不是我护着你掉下来,你此刻不死也摔残了,而你竟这般对我!!”
那女子不答仅仅目露歉意,可手握的匕首却是坚定不移。
吴植心中哀叹一声,旋即面无血色的回头望向特意姗姗来迟的男子。
此刻面前男子这张脸已没了原先凤尾斋中的糟蹋,不但将胡茬悉数剔尽,那粒苍蝇般的黑痣亦是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明净清爽,略带张扬的笑脸。不是那莫少英又是谁?
只听他哂笑道:“原本估摸着几位会等我将这身衣物的洗净方才动手,没想到竟这般沉不住气。”
说着伸手弹了弹身上泥灰,一脸漫不经心。沈剑霜见状怒意顿涌,一双圆润的眸子越发见冷,忽地提起手中「越秀剑」道:“你很得意?!”
“师妹!”
周文远轻喝一声拦在沈剑霜身前,向着莫少英拱手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这般精心谋划算计我等,不知究竟是为了寻仇,还是为了扬名?”
莫少英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想知道么?可我却不想告诉你!”
周文远处事饶是沉稳,可一听对方这般肆无忌惮的语气,忍不住气血翻涌,面上顿生怒色。旋即想起深坑下受人挟持的师妹,不禁生生扼住怒意,沉声道:“那还请阁下道明来意!究竟要我们怎么做,才肯放了灵儿师妹!”
“好!”
莫少英略一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车厢里有四条为沈家堡四位少侠准备好的绳索,麻烦将它取来互相捆上,然后跳进去。”说着朝着深坑呶了呶嘴,意思再明白不过。
深坑下张灵听得此言,当即高呼道:“文远师兄,别听他的!!”
吴植亦是叱道:“这般一来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任凭阁下宰割了!!”
莫少英面露不屑,道:“我对你们四人不感兴趣。”
吴植厉声道:“既不不感兴趣,为何又胁迫我等?”
莫少英嗤之以鼻道:“爱信不信!”
沈剑霜从旁见着莫少英这般态度微微一忖,蹙眉道:“那阁下莫非是冲着我爹来的?”
莫少英扬了扬眉,正色道:“沈姑娘倒有些聪明。”
沈剑霜微一沉吟,道:“既然这样,你放了我师妹,我这个沈家堡堡主之女来当阁下的人质。届时,不管你要什么,我爹都得答应!”
“师妹不可!”
沈剑霜此言一出,周文远、吴植齐齐喝止,莫少英冷然一笑,不耐烦地道:“九儿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话音刚落,但听周文远面色一变,急急喊道:“住手,我们听阁下的便是!!”
莫少英眉头一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放心,我不会要你等性命的。”
周文远作色道:“但愿如此!”
言罢,当下取来绳索互相捆绑,三人胸中一番屈辱感自是不必多言。
“都是我不好急着来救人,都怪我无能竟被这女子胁迫。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师兄师姐!”
那深坑下张灵听得其上动静,面上早已失了血色,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深深的自责与不甘让她悔恨不已,看着师兄师姐束手就擒,忍气吞声的模样心如刀割,但这些于事无补,在事情还没到最坏前她该努力弥补!
“是的,我该怎么办?!”
张灵不断撕咬着下唇急红了眼,突然、她瞧见了一道光,是面前剑尖所散发出的寒光!她娇躯一颤,猛然醒悟:“是了,只有这样了,我、我没什么好怕的!”
立时、张灵面上涌起了一抹异样的潮红,迅速将面上那三分胆怯彻底掩盖,露出一脸坚定与绝然!她闭起眼来遽然一笑,趁面前九儿将疑未疑之际,猛然引颈向前!
“咣当…”
没有血,唯有匕首落地声。
“嗯?!”
张灵有些不敢相信地一睁双眼,便见对面唤作九儿的女子正一脸失神怔忪地望着自己。虽不知为何如此,但良机稍纵即逝,她无暇多想已驱臂前探。
电光石火间,张灵一招擒拿手志在必得,却不料一柄黑剑飞流直下,恰到好处地切断了她所有的进攻路线。张灵万不得已只好撤掌扭身,甫一避过剑芒,想着跃身再上时,孰料黑色剑芒竟是旋了个弯儿,不偏不倚地拍向前胸。张灵哪里见过此等会转弯的剑术,情急之中顺势后仰,双手支地凭着柔软的柳腰堪堪躲过,侧身一翻刚一站稳准备三擒九儿之际,岂料眼前一花,掌风随之扑面而来。
“师妹小心!!”
吴植四字既出,张灵已苦苦撑过了五掌,当第六掌罩面劈来时她已双臂酸麻,力不从心,惊骇莫名之下刚想急退,孰料突觉腰身一麻,跟着身上七八大穴已遭人连点,立时动弹不得“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莫伤了我师妹!”
莫少英速度极快,沈剑霜三人也委实不慢,转瞬之间齐齐落入深坑之中,可一见师妹受制于人,当下投鼠忌器只敢出言相阻。
莫少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去瞧他们,只是瞅着一旁面露惊慌的九儿道:“什么时候你竟娇弱得连一柄匕首都握不牢了?”
九儿拾起匕首低着头羞红了脸,讷讷道:“我……我…”
“哼!”
莫少英冷哼一声,也不等九儿“我”出个所以然来,遂扭头朝着沈剑霜三人道:“我劝几位别动歪脑筋,继续绑!”
说着拉起一脚,猛然下踏。那张灵口不能言唯有怒目斜睨,连连腹诽咒骂。可当这一脚结结实实踏在自己的腰肢时却又意外惊觉竟轻似鸿毛。
一旁沈剑霜三人不知就里,眼见莫少英这般气焰嚣张,个个是义愤填膺,那吴植抬头望了望六丈高的深坑,吭声道:“此处下来容易上去难,阁下不如放了我师妹,与我等合力上去才是。出去之后,我沈家四家定然既往不咎!”
“呵!”
莫少英微微一笑,戏谑道:“吴少侠难道听说过有人会被自己挖的坑憋死的?”
说着也不等吴植再问,一扬手松开「流渊」剑柄,那「流渊」剑体竟是绕着周身一圈复又临空竖悬于莫少英身后。
“御剑术!你既是昆仑派弟子又为何与我沈家堡作对?”
这时、包括张灵在内的四人见着此等神乎其神的御剑术俱是大惊失色,周文远更是忍不住冲口问责道。
莫少英收剑在手,不咸不淡地回道:“谁说会此剑术就是昆仑派弟子了?”
吴植双眼一瞪,忍不住大声斥道:“就算不是,以阁下这等身手应当为正道中流砥柱,铲除奸佞、惩恶扬善,还宇内一片清明才是!为何独独……”
“住口!”
莫少英忽地垮下脸来,眯着眼、顿了顿语露讥诮道:“什么是为善?人无力量何谈惩恶?难道似尔等这般任我宰割就是惩恶?软语相求就是扬善?若是,呵呵、这惩恶扬善四字也未免太不值钱了些!”
周文远一怔,唯有苦涩一笑,叹声道:“阁下这话未免太过离经叛道,然……然我等技不如人,亦无话可说。”
莫少英冷冷叱道:“那就别废话,继续绑!”
彼时、沈家四剑明知这是极具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可不知为何一时却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反驳。他四人又怎知能道出这番惊人言论的莫少英到底遭遇过何等劫难,又经历过何等悲情之事?
他们不知道牡丹,不知道青青,不知道莫少英直到现在还受制于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以己度人,大放厥词!说什么惩恶扬善不过自以为是,教人焉能不怒?
但莫少英亦不屑对一群外人解释,而眼下要做的就是完成定安王慕容恪指派的要务,博取信任,唯有如此才能继续获得《魔道》残页变得更强,才能在强大中惩恶扬善。
这并非莫少英一厢情愿,也固然知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有葬身虎腹之险,但他已别无选择,这是他的道,注定要赌上性命在这条不归路上披荆斩棘。
莫英深吸一口气,将诸般纷乱的情绪尽数收起,检查了下沈剑霜三人的绳索后,对着一旁九儿道:“你看着他们,我去去就回。这次可别在犯傻事了!”
九儿一惊,忙道:“公子不带我一起去么?”
莫少英眉头一挑,轻笑道:“带你这位连匕首都握不住的弱女子去当累赘么?”
说着扬手驭剑自坑底而出,单单拾起沈剑霜的佩剑「越秀剑」向着文昌县御剑而去。
在万寿山中撞破九儿与唐尧在偏殿私会后,莫少英绝不会再去相信这位表面看似温婉和善,懵懂无知的九儿了。自然也不会带着这个慕容恪特意安排在身边的眼线前去沈家堡。甚至在想出以沈家四剑逼迫沈剑锋放弃前去参加「品仙大典」这一计时便不想让九儿参与其中。
可他知道这么做无疑是打草惊蛇,回去之后只要九儿向慕容恪道出实情便会引起无端猜忌,所以他不得不让九儿一直参与其中,又再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在她的眼皮底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