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但见莫仲卿飞扑而来,祁彦之不悲不喜更不见他是何动作,就见身前一层淡蓝色的光澜微微一闪,那含怒出手临到近前的莫仲卿,便遭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反弹了回去,人也犹如梭子般狠狠撞回了石门,轰然一声巨响,身后石门应声塌了半边。
莫仲卿刚想迅速爬起身,一口鲜血就溢出了嘴角,人也再度瘫软了下去,可以从这伤情推断是整个人反震在石门之上才受到的损伤,显见祁彦之顾念旧情没有杀他的意思,否则方才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但莫仲卿却也已不在乎这些,比起眼前地狱般的场景,那台上冰冷的尸体,这丝顾念留情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廿年来师徒的情分,昨日的承诺,今日的假仁假义也就显得苍白可笑了许多!
他莫仲卿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怜悯,他也知道与祁彦之敌对根本毫无胜算,并不是聪明人的作法。
但这样又如何?
有道是情理情理,“情”在“理”先,此刻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智挂帅,而是为了情,为了心中的义,来向这个眼前这个半师半友的人讨还应有的公道!
于是他又站了起来,虽然过程摇摇晃晃显得力不从心,但毕竟站直了身子,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再次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身旁叮当早已将眼泪抹干,那小脸上竟也有了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悲愤。
她将那银链死死捏在手中,已毅然摇起了链上银铃,然而音调甫出却骤然作哑,叮当惊讶抬头便见祁彦之不知何时已然安放下手中的女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近前!他和自己明明有着整个大厅距离的。
祁彦之面无表情地一字字道:“你跟我多时,屡次暗处窥视,而我却没有伤你的意思,但你今日带着仲卿来此便是跃过了我的底线。”
正说着,只见祁彦之一张大手缓缓伸向了叮当细嫩的脖颈,而叮当却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勒住脖颈慢慢悬空提起。
莫仲卿见着愤然大吼,尽起周身真气,奋然一跃,一拳冲砸而来。
临到近处,祁彦之侧身随意一让闪身避了开去,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谁知下一刻莫仲卿去势不减,铁拳砸中冰面,不等碎屑飞溅,便又在间不容发之际变拳为掌,一掌拍向冰面,身子借着一拍之力向那平躺在冰面上女子横冲而去。
他知道他没本事在祁彦之手里抢人,所以那熟睡的女子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祁彦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面上虽仍是“古井无波”,但如果有熟悉他的人见着便知道他这微微一皱便是动了真怒。
只瞧他微微一挥袖袍,一道无形劲风便向着莫仲卿后背追去,就在莫仲卿快要一把抱住熟睡中的女子时,身后那道飚然劲风也恰恰击在其背后。
这薄薄看似透明的劲道甫触身体,莫仲卿动作骤然一顿犹遭电击,双目瞪视下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面前熟睡的女子立时面染“花红”。
祁彦之一字字地道,“将昭怡放下!”
莫仲卿面色无惧,也不去管依然挂在嘴角的鲜血突然放声大笑,笑声过后,便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你的妻子不是早已亡故了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与她要共死的么?那么你现在就去死吧!”
言罢,莫仲卿骤然一抬单掌,凝起全身真气于掌心,眼看就要一掌向着怀中女子猝然拍下,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彦之随手抛开了昏死过去的叮当,那叮当娇躯还在空中未曾落下,祁彦之已一步踏碎了虚空站到了莫仲卿面前!
一个人抬手在猛然击下的时间需要多久?
不用问定是非常迅速的,莫仲卿这狠辣的一掌带着决裂和愤恨,也更比平日快上三分。
可他的对手是祁彦之,活了近三百年的天人,只瞧他一掌刚近半寸,便见祁彦之突然闪现到了自己面前,也是同样一掌力按而下!
而此刻莫仲卿的动作忽就滞涩了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全身。
他虽不知祁彦之的真实身份,但也隐隐约约猜到祁彦之的实力怕是只有那本《鉴玄录》中所提到的仙人甚至是天人才能与之相配了。
他也知道自己深陷这等玄奥的“法则”下,自己一双手是无论如何再也快不过祁彦之的。
莫仲卿忽然想笑,他觉得此刻就连闭目等死都是份奢侈,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祁彦之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看着那只大手按上自己的头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撕裂了周间的法则,一拳顶向了祁彦之按下的手掌。
莫仲卿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祁彦之一张脸竟霍然变色,是的,这也许是三百年来他头次显出了这等惊容!
跟着莫仲卿身体恢复了自由却见眼前一花,仿佛那只苍白的手和祁彦之瞬间过了数十招,又仿佛根本就没有动过,然而又在下一个瞬间,他却实实在在地瞧见祁彦之竟被一脚踢了出去。
是的,他像方才自己一样竟被人踢飞,直直撞毁了冰室的石门,飞到了甬道之内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
而此刻怀中沉睡的女子不知何时已俏立在自己面前,她背对着莫仲卿微微扭头,声音脆冷:“尊上,此魔头实力强悍,请下令让昭怡将其诛杀于此永绝后患!”
她,她这是在和我说话?
惊讶的自然不止莫仲卿,就连祁彦之此刻也是一阵恍惚,而反观董昭怡却神色清冷,理所当然地又道:“尊上,请下戒令!”
何等熟悉的嗓音,何等熟悉的语调!
可一切都不是对他祁彦之说的。
有那么一刹那,祁彦之原本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可一颗心未及喜悦半分转瞬又跌进了谷底,他张了张嘴,终于唤道:“昭怡,是我,我是彦之……”
“放肆!仙尊也是你这等魔头所能冒充的?”
祁彦之话未说完便被董昭怡一声断喝生生截住,随后又听昭怡冷着脸子道:“光看你周身那十足的血气便知被你残杀之人临死前有多么不甘和痛恨,哼!如此嗜杀成性,戕害生灵,昭怡不杀你真是天理难容!”
此刻祁彦之听来已是哑然无语,直至现在,他才确定这个冷面相向的女子必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三百年她并没有变,变的人是自己。
然而自己能不变吗?祁彦之叹了口气,仿佛道尽了心酸。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莫仲卿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再看了看冰台上躺着的白素衣,怒意又重上心头,面露恨意道:“你杀得了他?”
董昭怡回道:“昭怡尽力一试!”
莫仲卿大笑,突然鬼使神差般地道:“好!你去杀了他,杀了他!”
说完,莫仲卿便感到一股油然而生地快意,而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悲愤与怨怒惊得昭怡一愣,显见对“仙尊”这等激烈的情绪有些诧异。
在她的记忆中仙尊的情绪从没有如此剧烈波动过。
但也仅仅是诧异了一会儿,就见她神色复常单掌猛插冰面,立时整个冰室簌簌轻颤,紧接着冰室内所有幽蓝之色已肉眼可辨的速度化作条条细丝尽数朝其手中汇聚。
不到数息的工夫,已然凝成一柄汪蓝色的冰剑。
三尺寒锋,冷光迸现,剑口晶莹剔透看似薄脆实则锐利无双,剑身泅染霜气氤氲环绕看似无害却犹能冻煞四方。
当董昭怡将冰剑合身抽离冰面时,莫仲卿这才发现整个冰室像是迅速失去了生命般再也展现不出先前那抹湛蓝之色,反而各处冰块竟开始悄然碎裂,那裂痕如蛛文般密布连带着室内温度似也不像方才那般寒冷。
莫仲卿不知这是什么缘由,但祁彦之却是知道的,这冰室之所以得以三百年酷暑不化便是得益于此剑的支撑,而这把冰剑本也就是与昭怡身心相融的利器。
它还有个与之相配的名字叫做「玄尘」,位列《鉴玄录》上十大品剑谱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