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凝远望蓝天白云,长叹一声:“其实我爹……,唉,他只是……,三日前才开始出海,不想今日却……”
“已有一月,爹爹常呆坐床边,我每见他孤独,好想帮他走出回忆!却无能为力,现在,爹总算可以解脱,娘亲也可以解脱……”
刑坤叹息一声,知道顾星凝又在想她父母了,便问道:“你爹为何如此?人都死了,你还是不能释怀……”
顾星凝满眼清泪,珅赐看不下去了,凡人的眼泪怎么就这么多?不就是父母双亡了吗?一般的野兽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母兽一窝生十几个,长大点了就全部撵走,谁还记得自己父母呀?
不过,这种话他可不能说出来,因为凡人和野兽有别,不可一语论之,所以,他就别别扭扭的安慰了几句:“你不要伤心,等我们学会功法,有了本事,就回来给你爹娘报仇,查清是谁毁掉了渔村,屠戮众邻,又嗜杀你爹娘!”
其实他深深的明白,那场黑暗海潮有可能就是天灾,只不过倒霉碰巧了,被这一村子渔民撞上,死就死了吧!还计较什么呢?
珅赐有那么点鄙视凡俗百姓的心性,这些凡人婆婆妈妈,难成大事!
此后,大家沉默了半晌,邢坤想了想,才勉强鼓励道:“对!我们学好本领,彻查凶手,给你爹娘报仇!”说到此处,他戛然停口,不再言语,因为他想起了刑界,想起了红城堡和雷暴家族的存亡……
我也要给父亲和伯叔报仇!夺回魁玉氏族的王权……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内心发出很无奈的叹息。
九界之大,如浩渺烟云,迷蒙不定,能否重返鼎乾三界还未可知,今日又何必纠结故往之事?若学不到真本领,何谈回去?何来报仇?一切皆是浮云……
邢坤沉默了,只静静的倾听顾星凝和珅赐的谈话。
没想到珅赐和邢坤随便说的几句安慰话,对顾星凝竟起到了鼓励的作用,她的心中充满感激,刑坤、珅赐虽相识不久,却如十载老友一般亲切。
她微微颔首,仍旧继续说道:“爹爹常独自言语,他总说这么好的天气,大家都出去,唯独我顾万成不能去!我能听到他一遍又一遍的叹息,他每日都要念叨,若没遇到那怪物,该多好……唉……,该多好!”
“爹爹就这般,自顾自言语,我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娘亲本以为他身体不适,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爹爹竟是遇上了危险。”
“这段日子,出海打渔的乡邻,清晨会来家中招呼爹爹出海,但爹的精神太差,无法出海,大叔们安慰他几句,以为他生病了,可爹爹一向勤劳能干,却不想会有今天!”
“此事原本可以不再介意,却不得不久久思虑,唉!”顾星凝想起爹爹最终告诉她的真相,后心一阵发凉。
听到这里,珅赐才来了兴趣,他很好奇地问道:“你爹遇见什么事了?”
顾星凝眼望着刑坤和珅赐,叹息不止,道:“上月初,爹和大家一同出海,如前日一般,九条渔船行至深水区,各自打过招呼,四散驶去,自行找渔区。爹常去一处,因那里没有暗礁,水域宽阔且深,海藻也少,下网利索,爹放鱼鹰潜入海中,探找鱼群位置,把鱼群赶往已经撒好的大网里,爹也随鱼鹰潜海,跟随其后。”
“爹说,他游到渔船不远的巨珊瑚侧,发现鱼群,吹响水笛,鱼鹰前来赶鱼入网,正赶着,却闻鱼鹰惨叫,他返身游去,正好看到怪鱼。”
珅赐越发好奇了,问道:“什么样的怪鱼,说来看看!”
“爹说那鱼浑身荧蓝鳞片,在水中一翻一翻,满嘴尖牙利齿,绛红眼球,身型如棒,鱼鳍似刀,尾鳍似女人裙带,五彩斑斓。”
珅赐睁大眼睛,忍不住笑道:“莫不是和我一样?妖怪?”
顾星凝眺目远望,天空碧蓝,白云如绵,如今的她,距离渔村已经越来越远。
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爹的心中自是一惊,躲入珊瑚,摸出鱼枪,瞄准那怪鱼,射入脊梁,那鱼怪叫一声,转身游走,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爹爹原本想麻了它,拖回渔船,让村里人都看看,到底是何怪物,想不到被鱼枪刺中后,却是如此反应,溜之大吉逃之夭夭,麻药的作用还未释放完全,它却已经跑掉。”
邢坤默默的听着,只听珅赐满是好奇的追问着:“后来呢?那后来怎么样了?”
“我爹救回鱼鹰,惊魂未定,虽被日头晒着,浑身却直冒冷汗,海面依旧风平浪静,他给鱼鹰包扎伤口,深知不可能再打鱼,便扬帆回村。”
珅赐听到此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说道:“哦!我明白了,至此之后,你爹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出海!”
顾星凝点点头,长叹一声:“现在,他老人家终于可以不必再为此事心焦,一切都过去了……”
沉默许久,刑坤见她愁眉不展,想将她拉出悲痛,这才开口打岔说道:“星凝姑娘,你莫难过,往事多提无用,平添伤怀。对了,你最了解附近生活,我问你,这一路去往域崖城,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顾星凝抬起头,望向邢坤,想了想,说道:“看这路上的车马,熙熙攘攘,好多货物,算算时日,是到月底了呀!”
珅赐早就注意到,一路上车马众多,满载货物,驿道上热闹非凡。
“月底怎么了?月底就该有这么多人?”珅赐左顾右盼,来往商贩,目不暇接。
“月底?月底是该进城,去集镇,卖货换货的时间,每次赶集,我娘亲都会把所有的海货捆扎好,放在马车里,高高堆起,为我爹做好上城卖货的准备,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说到此,顾星凝又走神了,她想起娘亲微胖的身型、温和的声音、叮嘱的话语。
……
“老顾,你可准备妥当了?今个儿的干粮,我给你放在桌上的,都包好了,你记得带上……,还有风干的海龟壳,数量不多,你记得拿去药材铺,上次那个张老板不是问你定海龟壳么……,还有珠宝铺的郑老板那,你也记得去啊,珍珠放在海龟壳的那个包袱里,你千万不要弄丢了……,这几个月攒下来的只有三颗大一些的,其余的都是小粒,可以拿来做珍珠粉。总之你记得不要太便宜就卖了。找这些东西不容易,怎么说也得靠运气……”
……
“哎呀,娘亲!一大早的,您就不能别唠叨这么多?唠叨也就罢了,罢了,嗓门还那么大!”而自己,总是嫌娘亲唠叨,现在想来,真是万万不该啊。
……
“星凝,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上个月已经跟娘亲讲好了,往后不跟着你爹上城去的吗?你是女儿家,不比人家家中的小子,跟着自家爹爹上城卖货,多少还能帮个忙,搭把手。你年岁小力气弱,帮不了你爹不说,你爹还得照顾你。更何况,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城里,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倘若被媒人盯上了,都要来说婆家的。你可是想人家相中你,来找我和你爹给你早早定下亲事啊?你这般跑出去招摇,万万不可!前几年,你硬要跟去,娘不拦着你,可是从今个儿起,不允许你再上城去!”
……
娘亲的表情严肃,必定要继续训斥:“不行就是不行……,道理,娘都给你讲清楚了,若不是看你可怜,上个月就不允许去了。这个月你还去?要把娘气死不成?有些事,你可以和娘商量,但是有些事,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比如往后不能再去城里这件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己总是不愿听进去,还时不时往爹的窗户上瞟,心中总在希冀:爹爹怎么还不出来?昨夜悄悄跟他讲好的事!
每到这时,娘亲总会看透她的心思。
“你就别看了,你爹今天要是敢帮你说一句求情话,他往后一个月就不要吃饭了。喝咸海水充饥吧!”娘亲凶巴巴的提高嗓门,冲着爹爹的屋子里絮叨:“我跟你讲!老头子,你今天敢把小丫头带出去,你们俩就再别回来了,爱哪去就哪去!”
娘气得转身去厨房,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她做,没功夫较真儿。
她总是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念叨:“这个丫头片子八成是跟她老爹私底下说好了,唉!也罢也罢,看她今天专门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的份上,就随她去吧,我又何时能拦得住他们俩?这臭丫头……这作死的糟老头……”
顾星凝思绪飘远,陷入回忆,若无旁人,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
每一次,等娘亲已经到厨房,开始忙活手下活计,鱼虾蟹蚌分类,逐个儿刷洗,院中,自己已经欢快的唱着歌,一声高过一声,小皮靴清脆的“哒哒”响,马儿叫唤,车轮轰轰,渐行渐远……
每到此时,娘亲又总会站起身,擦擦手,走到院子里,远望已经扬沙远去的丈夫和女儿,幸福的笑容又一次挂在她胖乎乎的脸上,在两颊堆起几个窝窝,见车走远转身回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