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尚纪元531年,九月初五午夜,晴,微凉,月支国都城
夜已深,除了零星几盏的灯笼带来的微弱光芒,四下一片漆黑。
巷口的年青人依然躺在那里,像是已经睡着了。
蟋蟀的叫声和蛙鸣声此起彼伏,一些动物在黑暗中才活跃,一些人也更喜欢在黑夜活动。
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才会被查觉,更何况还不只一人的脚步声。
年青人轻轻的动了一下身子,睁开了眼睛。似乎被脚步声吵醒了,或者根本就没睡着。
两个人越走越近,快靠近巷子时,年青人又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耳朵。
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边。
一股杀气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他仍然一动不动,他知道那把剑离他的身子不到一尺,只要他稍有动作,也许剑就会刺下。
脚步声重新响起,先是一人,然后是两人,他们终究没有杀他,而是拐进了巷子。
等他们稍一走远,年青人便轻轻站了起来,舒展了下筋骨,然后悄无声息的跟在两人身后。
俩人一路走到姽婳阁的大门前,年青人利用斜对面的一处门廊隐藏自己。
院门已关,院墙很高。
一人从腰间解下绳索,绳子的一头有一爪子,他旋转了几下爪子,然后扔向墙头。
爪子过墙后,他轻巧得还回一收,“嚓”的一声在黑夜中格外刺耳,表明爪子已勾住了墙头。
俩人静立不动,似乎在倾听里面有没有反应,然后又四下观察,确认无人后,一人开始拉着绳子快速爬上院墙。等他一上墙头,第二人也开始顺绳向上爬。上墙后将爪子反了个方向,绳子调转到里面,再顺绳爬下,来到院子里。
这时远处墙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声,两人吓了一跳,连忙隐身在回廊下。似乎有只猫跳到了墙头,接着又跳到了地面。
院内再无声息。
俩人确认无人后,起身穿过院子,来到回廊往后院走去。但回廊中间的一扇木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俩人试了试,无法打开门,便爬到回廊顶部,顺着廊顶来到后院。然后重新下到回廊往远处的房子走去。
后院的灯笼都已熄灭,院中一片漆黑。
俩人摸索着来到一间房前,一人小心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往里看了看,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根吹管,另一人则持剑警觉的观察四周。
在他转头的瞬间,突然看到一条黑影快速得向他补来,他刚举剑准备刺向来人,剑就被那人一剑格开,接着手腕剧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剑不由得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另一人也发出一声闷叫,手中的吹管也掉到了地上。
俩人情知中了埋伏,反应极快,一人就地一扫堂腿,另一人飞起双腿,分击黑影的上下两路。他们知道,此时想逃跑出去已无可能,惟有先将来人击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几乎同时又发出了惨叫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腿上又中了一剑。
房门很快打开,娥手持短剑站在门口,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她问窗前站立之人,似乎认识他。
“我没事,吵醒你了。”窗前之人向娥拱了拱手。
相邻三个房间的门也几乎同时打开,三位女子手中均握着短剑,快速冲向娥的屋前。
“娥姐,你没事吧?”她们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濛把他们放倒了。”娥向她们说道。
远处几间房间亮起了灯光,应该是被惨叫声惊醒了。
此时远处一男子飞奔而来,原来是璟。他也一手持剑,快速来到屋前。璟看到有两个黑影躺在地上,除了四位女子。另有一人立于窗前。
“你是谁?”璟向他问道,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璟。
“他是濛,公子派他保护我们的。”娥对璟解释说。
璟向濛拱拱手,他已很久没见过濛了。十岁以前他们曾在一起生活,十岁后就分开了,分别跟随不同的师傅。他曾听说濛已是顶尖的剑术高手。
娥也向濛介绍了璟,濛也拱手还礼。他当然也知道璟,从小璟就很聪明,现在能主事姽婳阁,说明公子很器重他。
这时媚和妲端着灯分别出了房间往这边走来。
借着灯火,璟见她们两人已穿上外衣,而娥和妍她们身上仅穿着内衣。
灯光照耀下,地上的两名男子正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以看出他们的手和脚均已中剑。
濛用剑分别在他们脚上刺了一下,俩人顿时又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众人围住地上两人,为防他们再耍花样,妍和娅分别用剑指着俩人的要害之处。
只见俩人一身黑衣,蜷缩着两腿躺上地上。一人稍显瘦小,另一人身体强壮,脸上一股凶悍之相。俩人受伤的情况都差不多,右手的手筋被挑断,两只脚也各中一剑。
“你们是什么人?”璟问地上的男子。
俩人只是狠狠地盯着他,并不做答。
璟仔细观察着他们,看他们的行径像是采花盗窍之人,但采花之人一般都是一人,极少两人同行,毕竟是私下之事,两人多有不便。如果是窃贼,俩人不去前院,而是先来后院,有点不合常理,姽婳阁主要生意是在前院,这后院最近很少有人居住,而且在后院一旦被发现,想逃跑则极不容易。
娥她们今晚刚到,他们便随之而来。难道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他仔细观察着两人,见两人相貌差别很大,但着装却一模一样,连头饰都一样。怱然想起一个传言,于是用剑撩开一人左手衣袖。
娥似乎知其用意,从妲手上接过灯,让灯光离此人更近,只见那人左臂上纹着一只奔跑的犬。
“鹰犬。”璟低声说道,这个纹身证实了他的猜测。
听到这两字,几名女子心中一凛。
在奴隶心中,鹰犬是最可怕的组织,他们专为抓捕逃跑的奴隶而生。
起先他们只是受奴隶主所雇抓捕逃跑奴隶的一些贱民,往往几个人一起分工协作。由于奴隶经常逃到别国,让他们经常无功而返。后来出了几位厉害人物,联合各国的抓捕人,在各国收买耳目,举报人和抓捕人共分赏金。
这样奴隶无论逃到哪国,都很快被他们找到,很少有人能逃脱他们的追捕。于是大家将他们称为鹰犬,比喻目光如鹰,嗅觉如犬。他们也从此自称鹰******隶一旦被他们抓住,奴隶主往往让鹰犬当着其他奴隶的面施以各种酷刑。鹰犬残暴的手法深深印在奴隶们的心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有的奴隶都是听着鹰犬的恶行长大的,大部分奴隶也从此绝了逃跑的念头,任由奴隶主的摆布。
日久天长,鹰犬从原本松散的合作逐渐变成了严密的组织,也不再仅限于抓捕奴隶,他们可以为贵族干任何事情,只要给足够的银子。
“既然知道,还不放了我们。”粗糙又冰冷的声音听着让人厌恶。
璟用剑在那纹身上轻轻地刮着,同时冷冷地说,“想走,也可以,不过先如实回答问题。”
那人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璟又问另一位,“你说,说出来就让你走。”
那人白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见俩人不说话,叫妍的女子说道,“听说鹰犬杀人有很多种花样,要不要用他们的方法在他们身上试试。”
璟一听,心知其意,便说:“这个主意好!你看先动哪里?”
“你看他闭着眼,留着眼睛也没用,不如先剜了他的狗眼。”那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仿佛是要做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们最好别在这里动手,不然以后还怎么住人呀。”娥在旁边搞得像真的要动手了。
地上的俩人心中大乱,他们折磨别人那是家常便饭,一想到那些手法要用在自己身上,顿时不寒而慄。
“看他们挺可怜的,那样不太好吧。”一个娇弱的声音怯怯的说。
俩人听见这话百感交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们可怜。他们早以习惯了厌恶憎恨的目光,从来没奢望得到别人的好感。现在居然有人为他们求情,而且还是他们要加害的女子。
“媃,你在说什么呀,他们可是鹰犬。”妍似乎在教训不懂事的妹妹。
“可他们真的挺可怜的,也许是有人逼他们这么做的。”媃似乎仍在为他们开脱。
地上俩人早已麻木的心被这轻轻一句话感动了,顿时想起曾经受过的种种委屈。
“他们可不值得同情,不信,你问问他们,看他们回不回答你的问题。”娥适时引导着事情的发展。
“大哥,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好帮你们求求情。”媃蹲在闭眼男子的身边,轻轻地说。
望风男子忍不住睁眼看了她一眼,秀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流露着温柔和善良,从来没有一位女子这样温柔得看着他,难得的温情让他甘心为她做任何事情。
他微微点了下头。
“你有什么亲人吗?”媃的第一个问题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亲人,我还有什么亲人,唯一的妹妹早已不理我了。他心中想着,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回答。
“你们跟我们几天了?”
他仍然摇了摇头,鹰犬有明确的分工,他只负责抓人和杀人,不负责跟踪。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媃继续温柔的提问。
“符号。”他沉默片刻,终于艰难的回答。这回答意味着他再无生存的希望,但他愿意为她而死。
“什么符号?在哪里?”
“墙角。”
“晚上这么黑,你们怎么看见的?”
“有光。”
怪不得鹰犬这么快就找到这里,知道这奥秘太重要了。这使璟对媃刮目相看,虽然他很想去查看这符号,但怕打断问话,所以忍住不动。
“这次要你们做什么?”媃继续提问。
“杀人。”男子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如实回答。
“杀谁?”
“房中之人。”
“要杀几个人?”
“四个。”
“谁让你们杀人的?”
“不知道。”
听到这回答,四位女子不由对视了一下。
虽然感到心惊,但想想也不意外。最近她们连杀了不少人,有人报复也很正常,只是自己的行踪这么容易被鹰犬掌握,实在是犯了大忌。
“如果放了你们,会怎么样?”媃想了想,继续轻声问道。
“死。”过了良久,男子终于吐出一个字。
是的,终究是死。
没完成任务是死,回答问题更是死罪,加上手筋已断,再无还手之力,只有死路一条。临死前有美人关心,便是最大的安慰,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子再次看了着媃,目光不再那么冷酷。
璟见媃站起身,表示话已问完,便去墙角查找那发光的符号。但他没发现什么符号,可能是灯光太亮的关系,他让娥她们把灯光遮住。
果然在墙角看到一个小小的发着淡淡幽光的圆圈,然后在相邻的房间墙角也有同样的标记。
回来时璟捡起了地上的吹管。
“这里面是什么?”璟娥举着吹管问地上的人。
“迷药。”那人极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
璟将吹管放在俩人的鼻子旁吹了一下,不一会,果见两人晕了过去。
“怎么处置他们?”娥问璟。
“留着也许还有用,先找个地方关起来,明日再做处理。”璟又沉吟了一下,“把他们的脚筋也挑了,免得逃走。”
“剩下的事我叫人来办,你们先去歇息吧,小心着凉。”璟见她们衣着单薄,关切的说。他不想让下人看到姑娘穿着睡衣的样子,免得闲话。
四人想起身上只有丝质的内衣,在灯光下曲线毕显,刚才紧张没觉得冷,此刻不免难为情,便都回了房间,媚和妲等娥回房间点亮灯光后也回去了。
璟和濛将俩人拖到院中的空地上,然后用剑挑了两人的脚筋,昏迷过去的两人又痛醒过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璟来到回廊打开与前院相通的门,已有几位侍倌闻声后都已起床,正站在门口等候,璟开门后便让他们来到后院。
璟让其中一人将地上血迹抹干净,其余人将那俩人抬到一座假山的山洞里,两边出口分别派人把守,吩咐他们严密监视。
然后他与濛一起走出大门来到巷子查找鹰犬所说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