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家丁及时制止了杨禄,恐怕他早已冲进六夫人的闺房了。为了避免怀有身孕的六夫人受惊,被惊动的庄老爷连夜将她移至自己的卧房,众夫人自然是羡煞不已。
待庄老爷他们离去,有些吃味的三夫人小声嘟囔道:“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男人被咱们的六夫人迷的神魂颠倒了。”
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的四夫人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还未回神的琼儿,“在客人面前……”
看不惯四夫人做派的五夫人打断她道:“客人在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这六夫人究竟是在何方修炼的?若我没记错的话,大少爷也是在她来庄府后才变痴傻的,紧接着我们所怀的胎儿都相继死于腹中。”也许是提到了伤心事,五夫人拿出巾帕拭起眼泪来。
琼儿觉得自己也不好安慰众夫人,便先行告退了。杨禄已经被木烺捉回了厢房,待琼儿走进去是,竟发现杨禄正抱着枕头喃喃自语。
“你是对他用了幻形术吗?”
木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在床上看着琼儿沮丧的表情。“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都是这样呢。看到漂亮的女子就会垂涎三尺,为此我娘和我爹都吵了一辈子了。好在我爹没什么银两,否则早就娶上三妻四妾了。想起我见杨禄时,并不觉得他会是这样轻薄之人啊。”
窗外的月光冰花一般攀缠着馨香未消的窗棂,却在琼儿眼中融化下来。
木烺并不算心思细腻的人,但看到琼儿这副模样也明白了几分。“你们是私奔出来的不成?”
琼儿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是私奔的多情男女啊?”
“从这里。”木烺毫不犹豫的指向了琼儿的眼睛。
琼儿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脸便涨得通红。
“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你一定是很伤心吧?我看干脆以后你就从了我吧,好歹我也是个仙人,保你此生富贵还是轻而易举的。”
在琼儿错愕不已的情况下,木烺竟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抱予怀中。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注视着琼儿撑大了的眼睛。
“神仙又如何会懂这人间的诸多情愫。富贵一生也并非我所希求的,我看你是找错了对象罢。”
木烺本以为琼儿会恼羞成怒的对他施暴,没想到她却用异常认真的态度回敬了他的玩笑。许久以来,这是木烺第一次觉得难堪。他松开了对琼儿肩膀施力的手。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她。
琼儿嗤笑了一声,“我不是寻常家的女子,我可是蒋武的女儿,所以莫用你惯用的伎俩对付我。”
“稀奇古怪的蒋武生了个稀奇古怪的女儿,这不足为奇。”木烺又回复了平日的神态。
琼儿也不回嘴,她还在忧心面前的杨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复正常。“你究竟要怎样使六夫人原形毕露呢?”
“我自有打算,莫急。”木烺故弄玄虚的抛出一句话,随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无风的夜空仿佛是一方薄凉的藤席,缝隙处落叶般洒下如练的月光。谧静的塘中就好似泊了无数只滞飞的蜻蜓。搅起阵阵细密的清漪。
这一句“自有打算”让琼儿更加的心神不宁了。她平生第一次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日天明,木烺与庄老爷寒暄时,宣称庄府有不洁之物,众人在用膳时六夫人最好回避。庄老爷当了真,对着楼管家命令下去,此后六夫人的膳食都要在屋中进行,不得与他人共膳。
琼儿终于吃了顿饱饭,心情大为的愉悦。可这一次她注意到,屋中坐着的并没有二夫人和庄少爷。
“庄老爷,二夫人和庄少爷为什么没有来用膳?”
庄老爷的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小儿神志不醒,怕他在这里搅得众人无法安心用膳。所以我命他和二夫人不得前来。”
庄老爷的决绝令琼儿心底很是不满。她想,庄少爷的痴傻也许和六夫人不无关系,庄老爷却只顾维护那只臭鼬精。还好琼儿没有冲动到发声质问,她安静的吃完饭,便先行离开,去寻二夫人和庄少爷去了。
庄府的构造琼儿还没有搞清楚,自然一时还无法找到二夫人与庄少爷的居处。寻累了,她便坐在塘边看着水中的锦鲤。
池塘一侧有一处密密的芭蕉。芭蕉叶如同羽扇一样轻轻摆动着。琼儿回头看了一眼此处传来的喧响,却意外的发现了一方灰缎的衣角。
琼儿走过去,对上了一双纯澈的眼睛,“庄少爷?”
琼儿话音刚落,庄少爷就猛地站起身,一只手臂环住琼儿的头,有意堵住了她的嘴。琼儿觉得庄少爷并无恶意,就未反抗,待她也随庄少爷藏进芭蕉叶中时,看到六夫人正随在木烺身后从远处走近。
“贵客对我为何一直躲躲闪闪?难道是有什么不满吗?”六夫人步态妖娆,一双销骨食魄的眼睛试图对上木烺不断闪躲的双眼。
“六夫人误会了,还请见谅。”木烺垂下头施了个礼。
“贵客长得好生英俊,性格却这般腼腆。”六夫人捂住嘴媚笑起来。“不知贵客对我有什么不满,闲来畅聊几句也不可吗?”
“在下是怕家妻责怪。”
“家妻?”六夫人敛了笑容,一脸的疑问。
“琼儿便是在下的妻室。我们是私奔至此,所以不便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旁偷听的琼儿顿觉五雷轰顶,她没想到木烺还会拿自己当幌子。也许是琼儿刻意隐忍的表情很滑稽,她身边的庄少爷竟一副嗤笑她的样子。
琼儿在此刻才察觉到了异常,庄少爷怎么不像平日般痴傻,神志看起来也非常的清醒!
从胸口传来的刺痛海啸山崩般吞没了琼儿,她突然感觉周身发冷,如同置身冰冷的水底。胸口的刺痛感越来越强,就如同寺庙里的钟鼓一样,被强烈的撞击后剧烈的回荡着。
琼儿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她看到竹林里的黑石闪烁着夺目的光华,随后竟然又出现了庄少爷的面容。
琼儿在庄少爷面前猝不及防的昏了过去。芭蕉丛中异常的响动引起了木烺和六夫人的注意,木烺拨开肥厚的叶子,竟然看到了躺倒在地的琼儿。而在琼儿身边,有一对较为明显的脚印。
木烺焦急的抱起琼儿,也顾不得去想琼儿身边的脚印。留在原地的六夫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琼儿的身体并无大碍,她只是昏睡了过去。木烺一直守在她身侧,陷入了深思中。
一轮迷月宛如悠悠醒转的眼睛,潮湿的雾气在其中氤氲开来,抖下了几丝清凉的薄雾,就犹如隽永绵绵的诗藻,在夜的细喉中轻轻的吟咏着。
木烺回身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琼儿,随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消失在弥漫的夜色中。
木烺刚走不久,一双锐利的眼睛就盯上了琼儿栖身的厢房。
湿濡的木门犹如歌妓发出的转音一般,突兀的在一片虫鸣中发出声响。六夫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走到琼儿床边,表情比那塘中的池水还要冰冷。
六夫人俯下身体,将脸凑到琼儿面前轻轻的吹下一口气。一股烟丝从六夫人嘴中轻吐出来,状似柔软的蛇身,钻进了琼儿的鼻子。
昏睡中的琼儿忽然感觉浑身燥热,仿佛是在一种难耐的暑气中蒸腾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在这种湿热中叫嚣着。
六夫人匆匆的离开了厢房,留下汗流浃背的琼儿在床榻上不停翻转着身体。
第二日天明,侍女来唤琼儿起床用膳,刚走到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四下里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异物,此时侍女才惊觉臭味是从琼儿房内散发出来的。惊疑中的侍女忙去唤来了楼管家。
楼管家敲了几次门,也没有听到琼儿的任何回应,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隔壁的木烺被吵闹声惊醒,他从房内走出来时也闻到了一股让人难以喘息的臭味。
“贵客,琼儿、琼儿小姐她……”楼管家受惊不浅,说出的话都难以表达完整。
木烺却并不焦急,他似乎早有预料一样,一脸平静的推开了琼儿的门。
此时的琼儿已经从长梦中醒来了,她一脸懵然的看着堵住了鼻子的众人和木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房内这么臭?”
木烺凑到琼儿耳边轻声说道:“这是臭鼬精的诡计。你身上的臭味全是拜她所赐。”
“我身上的臭味?”琼儿忙抬手嗅了嗅自己,果然有一股恶臭直冲她的鼻子。
“贵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琼儿小姐她……”楼管家放下袖子,刚说完就忙又堵住了鼻子。
木烺依然平静的说道:“琼儿小姐生了恶疾,这与庄府中的不洁之物不无关系。你去告知庄老爷,琼儿小姐要在房内静养,每日将膳食送进来便可。”
楼管家忙打发下人们离开了。待其他人离开,琼儿一脸沮丧的看向了木烺。“那个臭鼬精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
“她应该是趁我不备时对你身上施了术吧。”木烺故意做出堵住鼻子的躲避动作。
琼儿被木烺激怒了,她从床上站起身,低下头就朝木烺的胸口撞去。没想到木烺并未躲避,琼儿就这样撞进了他怀里。
琼儿从木烺的手臂中挣脱出来,焦急的几乎要流下眼泪了。“我不会就这样一直臭下去吧?”
“只要那个臭鼬精现出原形……”
“我想知道要让她现出原形的方法,看你一直无动于衷,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木烺突然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过几天我就能给你一个交代。我要先行回房休息了。”
木烺掩上门后,琼儿险些气绝身亡。她将侍女送进来的食物一扫而光,随后就仰头躺在了床上。
琼儿开始考虑以后的打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信任那个半吊子的神仙了。
就在琼儿左思右想时,突然听到了门外有人唱起了儿歌。琼儿推开窗户,看到庄少爷正在草丛中扑蝶,一脸稚嫩的表情就如同初次见到他时一样,已然没有了昨日清澈坚定的眼神。
二夫人守在远处看着庄少爷,一脸慈爱的脸却隐藏着隐隐的忧愁。
长风吹响了窗棂,二夫人看到了正看着他们出神的琼儿,忙施了礼拉上庄少爷离开了这里。
琼儿感觉内心非常受创,她总以为是自己身上散发的恶臭驱赶了他们,于是哀哀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再抬头时发现庄少爷竟然在看着自己,眼神同昨日无异,痴傻的表情已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