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老一脸戾气的走进顺兴楼,挨着桌子坐了下去。他刚一坐定,便端起拐杖频频的敲打着地面。用餐的食客无不侧目看他。
不知情的老五连忙出来想要看个究竟,满脸堆笑的问春宫老对酒楼究竟是有何不满。琼儿将他推回了伙房,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解决好。
听到琼儿信心满满的样子,春宫老高声喝道:“那你就快去把我的小徒从春宫老那里要回来。否则……否则我就吹飞了这座酒楼!”春宫老说着就站起了身想要寻找利器,没找到才会涨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等着受到威慑的琼儿回应他。
其实,琼儿内心倒是觉得春宫老像是个还未长大的孩童,但看到他怒火攻心的暴躁举止,不得已才会装出了十分害怕的样子。“我与木烺会……”
琼儿说到一半的话却突然被木烺打断了,“春老还是早些回天庭吧,过几日冬宫老烦腻了自然会把芽仙还予您的。”
如果从春宫老的头顶腾出几缕烟雾的话,他简直就是一壶烧沸的开水了。“好你个顽仙木烺,你是怕帮了我得罪那个老不死的不成!”春宫老狠狠的拍着桌面,几乎震洒了茶水。
在春宫老震耳欲聋的怒喝声中,酒楼里的客人走了大半。琼儿方才还对老五拍了胸脯,看到现在的形势,也不禁着急起来。
“你们若不把芽仙给我要回来,我就永远也不回天庭了!”春宫老终于按捺住怒火,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食客还在陆陆续续的离开,心下焦急的琼儿一直在给木烺使眼色,木烺却不为所动。
春宫老紧紧的盯着木烺,但他却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以为传音与天庭我就会奉命回去吗?”
原来木烺表面并无任何举动,其实一直在传音与天庭,希望天庭之人能够召回春宫老。被春宫老识破以后,木烺的神色才稍稍有了些变化。
“这次你就更莫要指望我能离开这了。”春宫老突然挥着拐杖站起身,径直就冲着酒楼内的食客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酒楼里的食客就全部被春宫老赶跑了。急刹了的琼儿简直要跪地向他求饶了。老五看到这样的情势,连忙端来方才为一位显贵准备的雕花蜜煎,这可是他费了一上午的功夫才辛苦制作出来的。就看金桔和杨梅上雕着精致的小方花,还有月下荷叶的景象。刀工细腻流畅,比起临安城内有名的大厨也有过之而不及。
春宫老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雕花蜜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欣喜。“不如我传音于散财童子们,叫他们一块来品尝如何?”
琼儿并不知道春宫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在春宫老闭上眼睛时,琼儿将木烺拉到一旁问道:“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要叫散财童子来。难道是想给老五点银钱吗?”
木烺直笑琼儿想的太过简单。“散财童子是一帮脾气古怪的小孩,他们高兴还好,若是惹得他们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拿人家的钱财走。”
老五早就对春宫老的身份有所猜疑了,于是悄悄凑到了木烺和琼儿身边偷听他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散财童子要光临本店?”老五大张着几乎能够吞下一枚鸡蛋的嘴巴。
看着老五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样子,琼儿连忙扶他到桌子旁坐好。“这位老者能招来散财童子,定不会是一般的人,那你们又是……”老五的手不停颤抖着。桌子上的水都被震得起了波纹。
“我只是个凡人啊。”琼儿尽量表现的很诚恳。
“那他……”老五指向了一旁正在关注春宫老的木烺。
琼儿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事,再者说天**的什么芽仙啦、春宫老和冬宫老天天往地上跑,天庭定是没有什么戒律规范他们,才会让他们频繁往来。于是琼儿向老五坦白道:“他是顽仙木烺。”
“真的是神仙吗?”老五一个踉跄跪到了地上,而且已经作势就要给木烺磕头了。
琼儿慌忙扶起他,“不过他已经被贬人间,是个落难小仙而已。”
老五在琼儿的搀扶下又坐了回去。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顽仙是要掌管什么的神仙?”
琼儿也第一次思考木烺是掌管何物的,她根据“顽”字揣测了下,脱口而出道:“就是掌管人间顽劣的神仙。”
传音与散财童子的春宫老听到琼儿的话以后仰头大笑起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木烺时掌管何物的吗?”
木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堪,他疾走过去想要制止春宫老继续说下去。却晚了一步。“木烺其实是月仙。”
“月仙是掌管月光的吗?”琼儿并不觉得月仙的身份会让木烺难堪。
春宫老忍住笑摇了摇头,继续道:“他是月老的徒弟,将来是要掌管姻缘的月仙!”春宫老在最后故意提高了嗓门,整条街似乎都会知道木烺是个月仙了。
琼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她无法将掌管人间姻缘的神仙与木烺联系到一起。于是随口问道:“你既然是掌管姻缘的神仙,那一定知道我的姻缘是和谁联系在一起的?”
“姻缘簿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月老那个老家伙可是狡猾的很呢。”
能够这样说自己的师父,琼儿猜测木烺被贬人间实属是月老对他的积怨太深了。
就在老五为他们之间的对话瞠目结舌的时候,一阵云烟突然飘至酒楼门口,如同祥云一般还带着美丽的颜色。几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童出现在多彩的云烟之中,欢笑着冲了进来。他们跑到春宫老面前,礼貌的鞠躬道:“春爷爷好。”
春宫老捋着胡须露出了长者应有的笑容:“哎,你们好。”随后几个散财童子又跑到木烺面前,琼儿和老五本以为他们会对木烺重复方才的举动,然而令人大为意外的是,这些散财童子竟集体对木烺拌起了鬼脸。
木烺的额头上露出了根根毕现的青筋,他抱起其中一个就打起屁股来。没想到小小的散财童子并不哭闹,反而欢笑着与木烺闹做一团。
看到与散财童子玩到一起的木烺,琼儿心中忽然有种很新鲜的感觉。他的笑容沐于时雨般的光华中犹如纯粹的脂玉,在琼儿心中慢慢洇化开来。
春宫老看到如此景象急忙干咳了一声。“小童们,快来尝尝这密煎,要多少有多少。快来吃吧。”
一听到有好吃的密煎,五个小童立即就丢下了木烺,欢笑着围到了春宫老身边。
看到如此情形,老五不停的拭着额头上的汗。“这密煎可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啊。这可是费了我一上午的功夫才雕出来的。”
五个小童分吃着有限的金桔和杨梅,酸甜的口感让他们吃的啧啧有味。肚兜上绣着牡丹的小童再一次伸手时,盘子里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还有吗?我们还要吃!”
春宫老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捋着额上的眉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诸位神仙……小人能力有限……”老五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了。
琼儿也为老五捏了一把汗,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圆场。穿着牡丹肚兜的小童率先敲起了桌子。喜怒形于色的小童早就把不满表现在了脸上。
“这……这……”老五焦急的简直要昏过去了。
“好你个大胆凡人,胆敢戏弄我们!”
“老五并没有戏弄与你们。是这老家伙叫你们来吃密煎的。没有了话就找他要啊。”
“老家伙?”春宫老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琼儿。
“对,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琼儿看一个神仙如此欺负老五这样的老实人,心中很是不平。
春宫老站起身,对着琼儿怒道:“你不怕我施展神力惩罚你吗?”
“有本事你施啊?我就不信一个神仙还能欺负到我一介弱女子身上!”琼儿换了和颜悦色,与春宫老对峙起来。
春宫老被琼儿气得混身颤抖,“你……你……”
“你什么你,亏你还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神仙!自己打不过冬宫老就迁怒于凡人,你以为你做的对吗?”琼儿叉起腰,俨然一副泼妇的架势。
木烺看到琼儿的如此转变很是吃惊,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反应。老五已然晕倒在了椅子上。散财童子还未来得及擦净嘴,只顾得上大张着嘴巴观察着眼前的情势。
“你不知道做这世间辛苦谋生的凡人究竟是有多辛苦的吗?”琼儿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然像是一个在训孩子的母亲。
在春宫老暴怒之前,木烺忙上前去拉住了琼儿。“一会就会有人来接春宫老了。”
春宫老立刻警觉的接话道:“你究竟是叫了谁过来。”
琼儿清楚的看到了木烺眉间狡黠的神色。“厕姑。”
在下一刻,琼儿又看到了春宫老几近崩溃的表情。“好你个顽仙木烺!”
琼儿据这个称呼推断,厕姑应该就是掌管厕所的神仙了。想到这里,琼儿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
然而厕姑到来时却并不是琼儿想象中的臭气熏天。反而可以用香芬馥郁来形容了。厕姑梳着优雅的蝴蝶髻,上面装饰着光彩夺目的珠犀宝翠,一身绫罗绣襦,腰间垂着玉环绶,肩上的披帛在习习的香风中妖娆的飘动着。
只是相比于厕姑的精心的打扮,她的面相就有些老态了。厕姑优雅的环视着破蔽的酒楼,木烺忙迎上前去道:“辛苦您了。”
厕姑用微笑回应了她,转瞬间就换了表情,对着春宫老怒目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来这人间招惹是非!”
春宫老吓得缩紧了肩膀。“你个死婆娘,管的闲事也太多了吧。”
虽然春宫老也提高了嗓门,但是在气势上明显弱于厕姑。木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一句“死婆娘”不要紧,厕姑立刻走过去提起春宫老的耳朵。“你说什么?竟然说自己的老婆是死婆娘!”
“老婆?”琼儿顿时傻了眼。
木烺解释道:“在升仙之前,他俩却为夫妻。”
琼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现在就能理解厕姑为何能够如此数落春宫老,而春宫老又为何会如此惧怕她了。
被厕姑拧住耳朵的春宫老连连喊疼,急躁之下喊道:“冬宫老那个老不死的把我们的孙儿抢走了。”
厕姑的身形猛的震抖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松了力气,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孙儿……”木烺与琼儿对视了一样,似乎木烺也对其中的缘由并不知情。
厕姑的眼神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马蹄街巷,驼铃声响,青石板上光粒灼灼。穿着红色肚兜的小童赤着脚丫跌跌撞撞的跑在马蹄街巷的荫翳下。
孩童脖子上的银色铃铛融化在未解的光华中,蝉鸣阵阵,追不回的凋落时光。马蹄街巷,在不老的记忆里不过咫寸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