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洁予纳闷地回头,一条矫健的身影从楼上下来,一步步地向她靠近。舒洁予笼罩在对方拉长的阴影里,神色微变,竟是上一刻还在雅间搂着歌姬的谏议大夫文沛。
“文大人有事?”兵来将挡,舒洁予也不慌张,官架子十足地问道。
“有,一点点小事。”文沛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前堂,他们站在前堂通往后院的走廊,舒洁予站在后院的门坎边上,一只脚跨过去又收回来。因为还没到用餐的时间,酒肆的大堂零星坐了一两桌,客人不多。
舒洁予蹙起眉尖,文沛的小心翼翼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不客气地说道:“文大人有事快说,要是没事的话,郦某还要去后院办事呢!”
文沛微微一笑,忽然欺身上前,手掌压上她身后的门板,把她圈在了两条手臂当中,姿势颇暧昧。舒洁予被吓一跳,背部撞在门板上,身体都僵硬了:“文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沛高出她半个头,微微低头就能感觉到他吹拂的气息。舒洁予退无可退,心里一横咬紧牙怒瞪他:“文大人,调戏当朝宰相,你该当何罪!”
文沛温文的笑容不改:“郦大人,文某有一事不明,还望郦大人指点。”
舒洁予怒目横视:“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动手动脚!”
“郦大人,文某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文沛抬起右手就向她的脸颊摸过去,舒洁予大惊,伸手推挡,没挡过去,他的手指稳稳落在她的脖颈上,手指勒住她白皙柔软的小细脖,嘴唇凑向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吐出,“文某的问题,就是这个,郦宰相,所有的男子都有喉结,为何独独郦宰相你,没有喉结?”
舒洁予登时全身大震,面如土色,呼吸都滞了滞,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是天生的……”天生没有喉结?这个扯蛋的理由连她自己听了都心虚。
一边心里暗恼,跟这些人精打交道真是一点马脚都露不得,怎么就没想到伪造男人的喉结?都怪当花木兰当太久了,思想麻痹大意!
这边厢,文沛带着热度的手指牢牢掐在她的小细脖上,纹丝未动:“郦大人,陛下赏赐给你的宫女你不喜欢,可能嫌弃她们呆板,但是迎客来的歌姬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环肥燕瘦个个不差,你若还是不喜欢,那就只有两个答案了,第一,你取向有问题,第二嘛,你本人,根本就是……”
“文大人!”舒洁予冷汗涔涔,厉声喝止他说下去,秀目瞪得滚圆,“文大人可能在战场上过于劳累,以致出现幻觉,奇思妙想!”她脸色本已经苍白,此时一激动,两颊红晕透出,衬上一双酒气氤氲的妙目,说不出的动人。
文沛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柔软馥香的红唇上,鲜艳欲滴的红,被她的贝齿一咬,红唇上面笼烟雾绕的一层湿润,平添几分性感。文沛忽觉酒气上头,喉咙里干燥得厉害,脑海里浮出的念头竟是想要贴上那一抹红。
她惊慌又着恼的样子取悦了他,文沛禁不住低声地笑:“郦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文某只是尽连襟之谊,并没有想对你怎样。只是,文某还有一个问题,若是郦大人不为文某解惑,文某只怕寝食难安……”
舒洁予迅速打断他长篇累牍的废话,磨牙霍霍地道:“你说!”
文沛低缓的声音如同沉静的塘水,缓缓响起:“郦大人,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在何时何地认识左宰相秦书盈的?”
舒洁予心里一咯登,说了那么多废话,原来这句才是正题。脑中飞速运转,手上自然而然做出抵抗的姿势:“文大人,想要知道也不难,只是,你非得要用这种难看的姿势来问话吗?”
文沛分毫不让:“逼迫得紧,郦大人才不会有机会在文某面前耍花枪。”
舒洁予怒瞪他:“郦某做事一向坦诚,不象文大人阳奉阴违!”
“我做事阳奉阴违?”文沛冷笑数声,“郦大人,你我心知肚明,咱俩彼此彼此了!”
“谁跟你彼此!我劝你快放手,再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了!”
文沛扑噗一笑:“郦大人,莫非你想喊文某调戏你吗?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舒洁予顿时恼羞成怒:“文沛,再不放手小心老子去皇帝面前告御状!治你一个猥亵官员的罪名,到时候你这个谏议大夫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文沛大笑三声,舒洁予给他安的罪名只让他觉得可笑:“郦大人,请你不要转移话题,这种手段实在太老套。”
“文沛你去死!”
“文某活得好好的。”
此人油盐不进堪比无赖,舒洁予大急,正在水深火热当中,忽闻一声天籁之音:“两位,可以让一下吗?”
拉扯不清的两个人形象全无地扭头,同时看向声音来源。文沛圈起手臂困住舒洁予,动作轻浮姿势暧昧,舒洁予泼妇似地揪着文沛胸前的衣襟,双目赤红怒发冲冠,是急的。两个人拉来扯去地堵在过道口,毫无疑问影响了进出的客人。
此时一名后院解手回来的客人,两手背在身后,伫立在后院的门坎边上,看着他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舒洁予定睛看他,一身低调奢华的异域服饰,黑金色滚边衣领,外罩毛绒坎肩,烫金护腕黑色羊皮靴,头顶的太阳光有点亮,他背着光,一时看不清此人的面目。
文沛松开了手,轻松地为自己开解:“抱歉,我们兄弟闹着玩呢!”
那人踏过门坎,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讽笑,经过舒洁予身前时,斜斜一个眼神瞥来,舒洁予只觉两团耀目的金色光芒,心里一惊,抬头只看到对方半个侧脸,雪样的白肤,一闪即逝的金色眼眸,头戴一顶灰蓝的毡帽,帽檐过耳,帽绦垂至肩头。毡帽底下,扎成小辫子的的黑色长发,就象蜿蜒的水草,在他身后调皮地晃动。
那人身姿秀挺,走路的姿势恰似闲庭信步,单从姿势就能判定此人身居上位已久,浑身充盈着挥斥方遒的大气与沉稳。
舒洁予怔怔地送走他的背影,文沛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依他的衣着相貌看来,应该是夷邦的人。”
舒洁予转头看他,发出疑问:“夷邦?南宋的邻国?”
文沛的眼神略带不满:“郦宰相,你可是负责四夷朝贺的官员啊,这些夷邦,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舒洁予飘游的神思这才回转,面对文沛多少有些尴尬:“啊,是,此事就不麻烦文大人了,文大人,郦某先去后院,你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免得又挡了客人的道。”
文沛笑笑,看她逃也似地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遂转身回楼。
舒洁予扒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上楼,这才大松一口气,抓紧机会捋起衣裳下摆,象逃命的兔子一般,飞也似地逃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