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主府广场,金城主神情肃然地站在中央,他的左右分别站立着嵇康、胡一刀二人。三人的面前肃立着一大群魁梧雄壮的男子,看起来都是炼体武士,足足有数千人众。
金城主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地开口了“金某人废话不多说,现在的疫情大家都知晓一二。据最新情报传来,河阳周遭九府八十一镇死于瘟疫者已高达数万人众”。他停顿片刻又接着道“若是任凭瘟魔肆虐下去,不出一年九府八十一镇之地尽成死地,数百万民众连同诸位皆化作亡灵!”
广场上众武士面面相觑,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金城主见场上氛围差不多了,接着神情振奋地宣布:“天不绝我等云州民众,一笑堂喜神医前辈呕心沥血,苦心研究了数月,终于创出了抗疫宝药之方!”
广场之中顿时群情振奋,其中有数人竟然振臂高呼“天佑大元!吾皇万岁!”。嵇康闻声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几人,随即就低下头沉默不语。
金城主接着往下说“抗疫宝药已经多验证,确实是奇效无比!现今喜神医前辈师徒需要大伙儿协助,一是需要一批人帮助抓捕疫鼠炼药,二是炼制成药后需要一批人前往各地投放。”他随即右拳紧握,高举疾呼道“诸君皆是我河阳子弟,热血好儿郎!断然不会胆怯恐惧畏缩不前,任凭瘟魔肆虐残害家乡亲友!”
胡一刀大步迈出,双手抱拳高声道“胡大海听凭城主与神医前辈号令,绝不退缩!”。场中顿时间沸腾起来,众武士争先恐后地表态,愿追随金城主与喜神医一同抗疫,为家乡及亲友尽一份力。嵇康在一旁悄然观察,发现适才振臂高呼万岁的数人不知何时竟不见踪影了。
金城主接下来开始分配任务,他将众武士分成了几队人,又安排了领头人等等······
······
一笑堂里开始了新的一轮炼药,医馆的后院围墙被拆除,架起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药鼎,一直延伸到了小河边。胡一刀率领着一群徒弟在旁边候命,顺便帮忙担水、劈柴等打打下手。
嵇康则逡巡于各只药鼎之间,经过了多年的勤修苦练,近期推衍药方又经受了一番锤炼,神念之力已然飞涨数倍。此时他神念散开,整个炼药场地尽数被笼罩其中,数十只鼎内的药剂情况无不了然于心。他来来回回地巡察场地,不时地指挥着增减火力、添加药草等等······
一旦嵇康宣布药鼎中的疫苗成熟,或是药草、疫鼠不足等,胡一刀的徒弟们立刻前来候命,之后或是携带着疫苗前往各地投放,或是直奔原野中捕鼠,或是赶往城主府搬药,又或是······
喜老头则是斜靠在院子一角的躺椅上,安安静静的眼看着众人忙活,他神情慵懒,仿佛很是困倦,目光也似乎有些呆滞!
······
时光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在河阳城诸方人士的不懈努力之下,疫情开始逐渐好转起来了。终于有一天云州府衙宣布,解除对河阳城周遭九府八十一镇的封锁禁令。
······
鼠疫的阴影一天天散去,喜老头的生命也一步步走向了尽头。
一笑堂里,他虚弱无力地躺在椅中,眼神涣散,眉宇间黑色已然弥散开来,恍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嵇康在身边垂泪伺候着,心底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与无力感。
这一天,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人们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躺椅中的喜老头精神稍振,低声吩咐“你推我出去走走吧”嵇康慌忙搬来轮椅,铺好了垫背,将喜老头抱进了椅中,推着他慢慢地出门了。
师徒俩刚刚来到街上,对面忙活着的赛西施看见了赶紧跑过来。看见喜老头的脸上气色好了不少,她很是高兴,嘘寒问暖地问候了老半天。
嵇康推着喜老头走走停停,路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充满敬意地上前问候。喜老头一一微笑致意,神态安详。
最终他们来到了河阳东门外的堤岸上,喜老头俯首看看身下奔腾咆哮的阳川江,又仰头遥望那练拳的小山岗,忽然说道“小子,师父走了之后,就葬在这小山顶好了。”嵇康心头大恸,正要劝慰几句。他已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口中轻声呢喃“好暖个冬日······”
在喜老头冗长的昏迷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日夜。
翌夜,天空中无星无月,铅云密布。大地上寒风呼啸,一副风雪将要降临的征兆。
医馆中的喜老头倏忽间惊醒过来了,他睁开双眼,欠起上半身靠在躺椅背上。一张脸上容光焕发,显得神采奕奕!身边的嵇康见此异状,不禁又惊又喜“师父,你老人家大好了!”
喜老头不答,忽地问他:“你妈妈说的那句话再背给师父听听!”
嵇康一谔,半晌才反应过来,口中呐呐“徒儿不记得了!我妈说过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不是这个”,嵇康苦思冥想,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冲口而出“我妈还说过漂亮的女人和有学问的男人最会忽悠人!师父,你别上心,这可不是说你老人家。”
喜老头悠悠叹息,轻言叮嘱“金玉良言呐!你妈妈真奇女子也。你双亲夭亡,师父走后你一人孤零零地行走世间。修炼之道上人心险恶无比,你可要铭记在心,时刻当心呐!”言罢潸然泪下。
嵇康有些错谔,紧握住他的双手劝慰说“师父,徒儿怎是独自一人呢,等你老人家大好了······”喜老头两手轻摇,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喟然叹道“师父一生千回百转,至今已享寿百余载。一生所学尽得传承,一生所为无愧于心。心存抱憾也只为你!”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口中兀自喃喃“有点不甘呐······”随之脑袋低垂,无声无息了。
嵇康等了半晌不闻声息,于是轻唤了一声“师父”。见喜老头依旧毫无动静,以为是睡着了。就起身准备将他抱去厢房里休息。
嵇康轻扶他垂下的头,但觉着手处绵软无力,心头一惊!一手扶住了头部,另一只手一探口鼻,已然杳无气息,再探心胸,亦无动静。嵇康心中震骇,手忙脚乱地将所会的急救手段全部施展出来,顷刻间就连续使用了数遍。可是但凭他如何施为,喜老头始终毫无声息,到后来他身体也渐渐地僵冷下去了。
嵇康瞪着眼无助地看着他,浑身抖颤,手脚冰冷,一种无法言喻的哀恸涌上心头,顿感锥心刺骨!蓦然眼前一黑,刹那间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小院上空,寒风怒号,雪花纷飞,河阳城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实在是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