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湖北临黄河,西傍济南。这里四时美景如画,吸引了历代名流仕宦的游兴情思,他们饮酒赋诗畅游于此,留下了许多风流佳话、佳句。湖边有荷花女神雕像,环湖龙车、马车、轿子、情人船等,是游览、观光、垂钓等最理想的地方。就在白云湖西岸,如此美景,如此胜地,一位青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神涣散一脸茫然的驻足于江边远望湖心,不知其所想。就这样一个人与这样如画般的美景正是格格不入。
距离这位青年的近旁十丈开外三面分别站着三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将他围在湖边。北面站着的是一位精瘦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和蔼,一身灰色道袍,人称道教长老太乙长老陶远志;南面站的是一位气质儒雅,面容俊朗的老者,一身白色飘逸长袍,便是那儒家学者刘颂;东面站的是一位面色黝黑,满脸正气的老者,一身粗布麻衣,人称黑面游侠檀枫路。三人所站之位看似随意却暗合三才阵之意,利于战。陶远志先开口道:
“他应该很累了。”
“他一定很累。”
“他已经至少五天五夜没有合眼。”
“五天五夜没有合眼的人的确应该很累的。”
“我们却能每天吃饭睡觉。”
“我们每天吃饭睡觉很好。”
“他每天都要应付很多人的战斗。”
“每天战斗的人会很累。”
“所以这一次我们三个人联手他是逃不掉的。”
“他不可能逃得掉。”
“听说六个月的时间里他打了七百多场架?”
“他可真会打架。”
“可是他并没有累死。”
“可是他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可惜我们不知道他把宝刀和宝剑藏在哪里了。”
“是很可惜,但是他的头很值钱。”
“我不确定我们能够打赢他。”
“我相信我们可以打赢他。”
“老黑,你有信心吗?”
“哼。”
对于一个被满江湖疯狂追杀的人,韦少卿果然是极不好过。虽然他把目标明显的斩天剑和泣血狂刀藏了起来,但是不论是混在集市还是藏迹于荒野,他总能被发现然后几轮厮杀之后才可以暂时躲藏休息一下。江湖上最会追踪的人马几乎都出动了,为了扬名立万,更为了天价的悬赏,很多门派都派出得力的干将参加这次追捕。其中最可怕的是不良人这个组织,在荒野里追踪简直是绝了,不论韦少卿在山林里隐藏多深,最多五六天他就被人发现。好在他在逃到洛阳的时候,秘密的把泣血狂刀和斩天剑交给秦叔宝保管,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秘密会见了秦叔宝。
这十来天他逃到山东境内,早被一拨人盯上,随后就是轮番的打杀和要命的躲藏。这一回已经连续五天五夜没有办法摆脱追踪,韦少卿精神和肉体早已疲累至极,没想到跑到白云湖边却遇上三大高手在附近游玩,这三人镇住那帮追击的人,让他们滚远点别碍事。江湖人都是看实力、看背景、看身份的,且不说道、儒两派的高手陶远志和刘颂的身后是绝世门派,单是黑面游侠的蛮力和勇冠天下就让人害怕。所以,那些不甘心放弃的人也只好远远的围观。当然,于暗处自然少不了丁仙童坐山观虎斗,林雪瑶给他的命令是放下目前一切,追杀韦少卿。
陶远志与刘颂一番对话,显然旨在搅乱韦少卿的心思,可是韦少卿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他们,索性看看湖面当做休息。他此时多么想自己也像湖心那艘小船那样自由自在多好啊,可惜这几乎完全不可能,所以他也就决定这一次战死方休了。陶远志看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索性给刘颂和檀枫路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而动,果然是多年相识的老友,攻防相济,三人成阵。韦少卿则是毫无保留,左突右冲,好在身法一流,不然真的不出几合就要被撂倒。
陶远志道家武功随心随意,飘洒灵动,契合天人合一之境,神出鬼没。刘颂儒家武功套路严谨,叠叠层层,前招后续绵延不断。黑面游侠则是刚猛一路,攻时义无反顾,守时刚硬坚固。这三人每个人修为几乎都与韦少卿相当,纵然韦少卿全盛之时同时敌对这配合默契的三人也是棘手异常,如今更是处处受制。
百招过后,韦少卿已经不支,很快中了三拳两脚差点跌入湖中,此时他也是累极即将放弃。陶远志开口说道:
“这年轻人如此了得,我是平生仅见。”
“我也是,当年的极武圣或是玄霄都是传说而已,然而此人我是亲见了。”
“好汉。”
“年轻人,你自己动手吧,我们三人不忍下手。”
韦少卿无奈说道:
“既然不忍,为何又要为难我?”
“第一,你很值钱。第二,听说你很坏,杀了很多人。”
“是啊,这两样都足以让我死了。不过你们三位倒是实在,不像那帮人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来杀我。”
“是啊,若是早些,你这等性格倒是可以和我们成为朋友。”
“现在也不晚啊。”
“不行,我们绝不杀朋友。”
“不杀!”
“所以你现在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罢了,我实在是疲累至极,卖个人情给三位也是可以的。”
韦少卿举起右手,运气于掌准备拍下自己的天灵盖,一个声音传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我命由我不由天,男子汉大丈夫战至最后一口气尚可,寻死觅活为哪般?”
湖心那艘小船不知道何时已经驶近西岸,船上一位高挑蒙面素衣男子飞身上岸,右手搂住韦少卿的腰,一个转身踏浪上船,左手往身后撒了几百支暗器。三位老者一时间只注意韦少卿,未曾想有这般变化,本来船靠近岸边,以他们的轻功也可以飞身上船,但是这番愣住还要躲避暗器,再想上船已经勉强。看那船上蒙面人功夫也不错,看来是没办法了。陶远志高喊:
“小友,老天不忍灭你,看来我们可以做朋友啊!”
“荣幸之至!”
韦少卿一到船上,用力抱住蒙面人,高兴的说:
“你来了,真好。”
“我划船呢,赶紧走,等下他们追来。”
“谢谢你。”
“咚”的一声,韦少卿倒在船里不省人事。
西岸上,丁仙童现身在三位老者面前,一副气急败坏模样质问道:
“三个废物,这样都能放跑敌人!”
三人一听马上火大,一齐出手死命攻击丁仙童。虽然丁仙童武功高过三人几许,但是这三人半生为友,心意相通,联手成阵,竟把丁仙童打得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丁仙童大喊:
“你们疯了吗?还不住手!”
“虽然你是仙境来人。”
“但是卑鄙无耻犯贱。”
“该打。”
这三人也是一大把年纪还火气旺盛,三人直打到精疲力尽各自受伤才停手,丁仙童本想杀了他们,可是一想到道、儒两家的势力只好作罢。因为有陶远志三人阻挠的关系,丁仙童也没有办法施展玄术追击韦少卿。当韦少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左蓝梦的怀里,左蓝梦早为他准本了丰盛的食物放在床头,在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左蓝梦终于忍不住说:
“你该洗个澡,臭死了。”
“谢谢你。”
韦少卿将自己收拾停当,来到左蓝梦身边,温柔的注视着她,就别的思念洋溢于脸上。左蓝梦消瘦了不少,带着怒气问他:
“哼,你抛下我自己逃命去,可曾想过我多难过?”
“梦,如果当时带你走,我相信是十死无生的局面,我知道那时候逃出来只要到你面前,一定无法拒绝你一起走的要求,所以狠心一个人亡命去了。”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韦少卿一五一十将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左蓝梦听着听着也为自己的爱人捏了一把汗。韦少卿也想听听左蓝梦这一年多里经历了什么磨难,左蓝梦毫不隐瞒将自己如何离开九宫山,如何摆脱囚禁,如何一路暗地里追踪韦少卿,并且新近发现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不良人,他们对韦少卿的侦查特别厉害。韦少卿眉头紧骤:
“说起这个神秘组织,我还真是特别奇怪,连我躲进山林里都能找出来,原来他们叫做不良人啊。”
“对,这个组织现在在江湖上名气很大,能人异士奇多,是一个杀手组织。”
“那岂不是糟糕,我们在这里可安全?”
“放心,他们专注于追踪你,被我偷袭了几个,这几天应该是安全的,但我相信很快我们就被发现。”
“行,待我休息两日就不怕他们了。”
“可是少卿哥哥,咱们将来可怎么办啊?”
“据炼虚秘境当世掌门所言,那把泣血狂刀找回刀魂之后会变得厉害异常,所以我现在也是一边逃亡一边寻找刀魂下落,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为什么不依靠斩天剑?”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还不足以驾驭斩天剑的邪性,此次被江湖人追杀最初的原因正是那一日用斩天剑杀戮无情所致。”
“哼,要是我我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啦,很晚啦,咱们休息吧。”
夜半三更时分,屋顶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细声低语:
“痛苦魔王召集大家泰山顶上汇合了,你把你部所属全都调集前往。”
“你部的人马已经动身了吗?”
“是的,魔王说了,这次一定要保障封禅台下万无一失,哪怕牺牲掉所有的人。”
“好,我立刻召集人马。”
好一会儿,再无任何声息。左蓝梦轻声问韦少卿:
“泰山上有什么好事?”
“看来是天大的好事。”
“怎见得?”
“封禅台下?”
“难道埋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们可以去探一探。”
“好。”
两人穿上衣裳,以韦少卿的耳力自然之道有一个人往泰山方向遁去了,所以他搂着左蓝梦一路轻功跟随,很快他们就发现越来越多的神秘人往泰山方向潜行,这些人果然训练有素,精明干练,一路上不时注意行踪是否暴露,反复反侦察后方。韦少卿跟做蓝梦悄悄的说:
“若是那封禅台下压的是刀魂就好啦。”
“我看不像,定是个宝物,你看这些人如此谨慎,这宝物一定价值连城,你那刀魂人家拿来做什么?”
“也是哦。我看到时候我们偷偷潜藏过去把他们宝物偷了会怎样?”
“你还嫌你自己麻烦不够多吗?”
“嘿嘿,我也就说说。”
两人跟着这群神秘的人昼息夜行五六日,果然来到泰山脚下,但此时的泰山依然变成一个防守严密的要塞,韦少卿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不再敢靠近了。又过了十几日,整个泰山从山脚到山顶全都躁动起来,三万多魔族设下层层关卡,不再让任何人靠近。这些魔族就是突破太行山封锁线出来行动诡秘的那一群。他们公然亮明身份也是因为不良人的密探在追踪韦少卿踪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魔族这样大规模行动,消息让丁仙童知道后觉得事情蹊跷,他以神剑门的名义号召江湖各派荡魔。
泰山上突然出现大批魔族也让江湖人感到吃惊,陆陆续续派人来,十几日期间就来了不下五六万人。痛苦魔王胡立臣于泰山脚下摆战阵,据守各方豪客。丁仙童上前来问道:
“胡立臣,你们在此有准备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魔族不过是想借封禅台祭神,并没有对你们人族作出什么事情。”
“哼,我看你一定有阴谋,识相点滚回太行山去!”
“我说过我们不想与任何人争执,但是我们也要办完我们的事情自然会走。”
“看来,你们真的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说,你们是不是与人族叛徒韦少卿合谋,准备图谋我人族大好河山!”
“什么韦少卿我不认识,但是我说过自魔族出来至今绝对没有侵害过任何人,我们也是为了祭神而来,祈祷我魔族大兴而已。”
“哼,你不用不承认了,我们追踪韦少卿到此方知你魔族这么大的阴谋诡计,你若再不撤离,我们便将开战!”
“要战便战,怕你不成!”
于不起眼的角落人堆里,韦少卿不禁对做蓝梦说:
“这王八蛋丁仙童真是厉害啊,他这么说等同于把我更陷于不义,还得罪了魔族,搞得好像就是我出卖魔族一样。”
“大奸大恶莫过于伪善小人,少卿哥哥,我看你以后更加艰难了。”
韦少卿无话可说,他有今天犹如丧家之犬,可以说就是拜这位蜀山仙境门童所赐。另一边痛苦魔王胡立臣心中火气极大,这韦少卿不是江湖公敌吗,怎么把祸水引到魔族身上来了真是可恶。他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布局就是为了顺利解救被封印的魔尊无渊,眼看已经进入了解封阶段,需要足够的时间破解封印,却不曾想让那个不知所谓的韦少卿搅合进来了。丁仙童则怀疑魔族在此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多少与韦少卿有关,他总有一种不祥预感,于是下令攻上去。
胡立臣意在据守,临时搭建的要塞起到了一定的防御作用,几轮攻击下来总算勉强守住。丁仙童心想,本方人多,何不昼夜不停车轮战,看他魔族能够不眠不休几天。于是,丁仙童重新布局,把这五万多人分成了五个队伍,把一天十二个时辰划分成几段,要求者五个队伍不论战果如何,按时进退。果然,三天后胡立臣的人马就退到了泰山半山腰据险要地形艰苦防守。但总是耐不住他人多和车轮战,魔族眼看是要撑不住了。
正当战斗来到南天门,双方胶着正酣,突然天空中乌云密布,黑云压着山顶让人觉得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来临。胡立臣大声喊道:
“魔族的弟子,关键时刻到了,我们就是战死也不能让他们上去坏了我族好事!”
“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虽然魔族气势如虹,但是架不住疲劳和消耗,人员大量的伤亡却只能艰难的延缓人族的进攻脚步。过了南天门上到天街,封禅台已经不远了,这两天的乌云特别浓密,阴暗的天光合着地上石阶流血成河的模样显得无比妖异和惨烈。每个人都已经杀到两眼通红,分不出魔族还是人族,一样的嗜血残忍毫无二致。
丁仙童联合几个高手纠缠着胡立臣,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人,在疲劳战术的作用下,魔族只能用尸体来拦阻人族的进攻了。突然,封禅台上一声爆响,巨石滚落而下,这一异变终于让双方交战人员停下驻足观看。只见随着巨石滚落下来还有一尊一尺见方的古朴青铜鼎落在双方因为避让空出的空地上。随后,魔族一群人从封禅台上面纵跃而下来到痛苦魔王胡立臣身边。胡立臣急问:
“如何?”
“我等亦不知,封印解除后就飞出这个鼎来。”
“且拿回去再说。”
另一边,丁仙童看到魔族似乎很在意这个鼎,急声喊道:
“抢夺那个鼎,那必然是个宝物!”
这一狂呼,刚停下来的战斗就又一次打响,而此番争夺目标明确,双方都好像完全丧失理智般不顾一切,弄得血肉横飞生灵涂炭,宝鼎乱蹿。战斗持续一天一夜之后,突然有人醒悟大声疾呼:
“宝鼎在哪里?”
所有人又一次停下愣住,纷纷找寻,才发现根本没有宝鼎的影子了。痛苦魔王大喊:
“哪个小贼给我交出宝鼎!”
每个人看看自己也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看地上,再看看流淌的鲜血和死尸,所有人瞬间懵住了,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丧失那么多人性命。胡立臣痛苦的喊道:
“丁仙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魔族何曾招惹过任何人,你来要将我斩尽杀绝?”
丁仙童脸一红,知道这一次的战斗也是莫名其妙的残酷。魔族三万多人剩下不到一万,人族五万多人也死了一万多,这样的规模已经是一场战争。然而,自古以来除非是人与魔之间真正爆发最终决战才有这样规模的战争,并且一定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现象。人群角落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道:
“难道我们已经挑起人魔之战了吗?”
又一个角落里有人说: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推波助澜酿造这人间惨剧?”
人群中抱怨开始此起披伏,又人喊道:
“我们都着了丁仙童和神剑门的道了!”
“没错,他丁仙童凭什么指挥我们打打杀杀!”
“从此,神剑门的事情一概与我等无关!”
“走!”
丁仙童完全没有办法制止任何人,因为此时的惨状任何掩饰都已经苍白。当然,这一切引起众人反省的始作俑者当然是混在人群里韦少卿。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魔族也不加以阻拦,反而是寻找青铜鼎饿下落。各门各派收拾了本门弟子的尸首默默离开,一场大雨如期而至,将这满山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泰山又恢复了它巍峨耸立,平静无言。
泰山顶上观日台,韦少卿与左蓝梦相互依偎,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这一场泰山风云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惨痛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