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全上海最混乱的地方,那便是火车站。每天接待着南来北往的人,这里人潮涌涌,人蛇混杂,噪音盖过火车鸣笛声,而这天巡捕房大批人马来抓所谓的“乱党”抓到车站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在火车站大门口侧,一副巨型广告招牌上是有名的女明星,卖的是化妆品广告,红红的腮红,红红的嘴唇,烫的是最时髦的卷发,刘海有弧度的那个,穿一旗袍,摆出一副诱人姿势,极具时尚代表性。
蓝梅子边走边看,嘴里嘀咕:“这个就叫做明星!那我家小姐岂不是仙女下凡!”
“蓝梅子,你在嘀咕什么呢!看见小姐没有啊!”老程叔回头问。
“还没看见。”
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蓝梅子和老程叔在车站大门焦急地等待小姐。不一会儿,眼睛明亮的蓝梅子老远就看见黄包车上赶来的上图,急忙打伞出去迎接。
“小姐小姐,您怎么才来,担心死我们了,您不知道,有乱党!咱们快上车回家吧。”蓝梅子一边给小姐打伞,一边叽叽喳喳。
上图不以为然,“咱们又不是乱党,怕什么。”
“那万一等一下在车站打起来,那就不得了了!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安全。”
上图无奈转转眼珠,“好,那咱们走吧。东西都买齐了吗?”
“都买齐了。”
“老程叔呢?”
“他在那边看着行李呢。”蓝梅子得意地挽着小姐走向车站。
远在火车站外街道,大路被封。
松平报告:“少爷,前面封路,车子过不去。”
严承轩皱皱浓密剑眉,说:“停车。”
站里站外一片混乱,巡捕房也没个明显目标,连“乱党”藏匿的位置都是猜测,只是知道疑犯是一青年,身高差不多七尺,穿一黑色长袍,右手轻伤。他们不敢全面逐一排查,只是筛选目标进行对照,特别右手带伤之人。
“严少爷!您怎么来了!”队长“马脸陈”瞟见上海滩大人物急忙迎接。
严承轩面无表情,“夏文进到底在搞什么活动,需要这么大的阵势。”
夏文进,夏芷瑜的二哥,为巡捕房高级督察长。
“马脸陈”压低声音恭敬回答:“事情是这样子的,也不是咱巡捕房没事找事,这不,中局那边要求咱协助他们逮捕一名乱党。”
“抓到没有?”严承轩问。
“马脸陈”拉着本来就很长的脸,“还没。”
“确定乱党在站内?”严承轩问。
“不确定,但确定在周围。”“马脸陈”答。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封路、包围,竟然只说怀疑?”严承轩觉得好笑。
“马脸陈”陪着笑脸,样子无奈,“唉,咱这些混口饭吃的也办法。严少爷,您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办吗?要不小的帮您办,这不,一天没抓到人现场都危险,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严承轩和夏家小姐的关系他多少听闻,万一严大少爷在他眼皮底下出事就不妙了。
“不用了,我要办的事没人能帮我。”
严承轩长腿往站内跨进。
上图主仆三人正打算进站。
“老程叔,我来提吧。”上图抢过其中一只箱子。
“那怎么可以!我来我来。”老程叔不肯放手。
见他态度实在坚定,上图半哄道:“老程叔,分开提一点走得快些。”
“这个……”老程叔开始犹豫。
提满大包小包的蓝梅子回头,“老程叔,你就给小姐也提着一个吧,不然她会一直蹙着眉头回家的。”
“好,好。”老程叔终于放手,心里更觉这小姐令人感到心里温暖。
果然,少提一些东西真是不一样,蓝梅子和老程叔走得轻快,慢慢和上图拉开距离。
“上图。”
背后一个声音让上图止步,是谁?她回头张望。
君涵哥!熟悉的身影她一眼认出。
“君……”
“嘘!”张君涵把她拉到一边,制止她开口。
上图看见他右手避黑一块布料渗湿,惊讶小声问:“你受伤了?他们说的‘乱党’是你?”
他有些虚弱点点头,“我到中局去偷份秘密文件,被察觉。”
“你的伤……”
“不碍事,小伤。”
“那现在怎么办?里里外外都是巡捕房的人。”上图小脸难掩担心。
“他们还没确定我在这里。”不然肯定会封锁整个火车站。
上图乌溜溜的大眼转转,暂时来说这里还算安全,巡捕房人力有限,还没有查到这边,她望向对面,想到一个主意。“这样,你先隐蔽起来,刚刚我过来时发现西边厕所有一道很矮的围墙,就是对面那条出口,现正站着两个巡警那出口,翻过围墙你就能逃出去,那边没人搜查,一会儿那两人一走开,你马上往那边逃。”
上图欲转身,他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回眸一笑,大眼眨眨,要他放心。
上图提着一个小行李箱,镇定、大方走向那几个巡警。
“警察先生,见到你们真好,我刚刚不见了东西。”上图表情无辜得很,水汪汪的大眼差点让两个巡警说不出话来。
一巡警问:“小姐,请问你不见了什么?”
“耳环,一对上好的珍珠耳环,我未婚夫送的定情信物。”上图不慌不忙说道。
巡警又问:“什么时候,怎么不见的?”
“就刚刚,被偷了,我还看见小偷了,可我一个女的打不过他不敢张声呢。”上图答。
两巡警对望一会,想拒绝,上图马上又说:“诺!就那!”并伸出修长食指指着远处那头:“戴一棕色帽子那个!”
那头确实有个戴棕色帽子的男人。
两人嘀咕几句,大概也就是商量要不要过去看看,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上图心中大喜,积极带路,“来,我带你们去。”
躲一大柱子后面的张君涵见好,马上转身神速溜进出口。
这一微带慌张的身影被远处严承轩捕捉到。
那头,上图看见张君涵脱险,心头大石顿时放下。
而这时,巡警也抓住她所谓的“小偷”。
被抓的男人在嚷嚷:“你们干什么!怎么乱抓人!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小姐,是他吗?”一巡警问。
当然不可能是!上图露出道歉的微笑,“两位警察先生,不好意思,不是他。”
巡警立即放开,男人甩袖子愤怒离去。
一巡警开始发威:“这位小姐,你报假案是犯法的,麻烦你跟我们跑一趟巡捕房吧。”
上图没被吓到,继续卖笑道歉:“警察先生,我耳环刚刚真被人偷了,而我的确是认错人,我承认是我不对,不过我绝对没有报假案。”
巡警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那谁能证明你真的有一对珍珠耳环。”
在上海最有力的证据莫过于票子!上图打开手袋,正打算用票子来证明。突然间,身上飞来一件黑色西装外套罩着,她转身一望,不是横空飞来,是有人给她披上,这人就是那日在百货公司被她利用脱身的男人。
严承轩深深望她一眼,大手环抱她纤细的肩膀,温柔地说:“天气冷,你怎么都没穿件外衣。”
恰好,她只穿着一件粉色短千鸟格花纹短袖旗袍,扎了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纤细的手臂和腰肢,还有那平滑得总会勾起严承轩抚摸欲望的小腿,凹凸有型的身子展露无遗,唯一的不好就是她把旗袍穿得太好、太性感。
上图抬头望着他,一时之间接不上戏,她甚至想把衣服脱下。
“别动!”严承轩低声喝止她,低头附在她耳边:“你背后的衣服和手臂上沾着血迹。”若非她的衣服刚好有带红色,恐怕早就被人瞧见。
严承轩一转头表情随之改变,依然还有笑,笑得很冷,对巡警说:“那双耳环是我送的,我能证明吗?”
巡警们冒冷汗,连连道:“肯定,肯定,严少爷说得肯定能证明。”怕严承轩不满意,一巡警还补充:“真是对不住了,原来严少爷就是这位小姐的未婚夫。追不回耳环是我们的失责,真是失责。”
未婚夫?严承轩只听到这三个字。难道她说耳环是她未婚夫送的?她未婚夫是谁?就刚刚她舍身相救的男人?不知为何,这个猜测像一把火,严承轩觉得心里发热,发烫,很热很烫。
“哪里,你们已经尽责了,松平。”
严承轩使了个眼色,松平掏出一叠纸币递给两位巡警。
两人大悦,忙道谢。
严承轩吩咐:“东西丢就丢了,不要宣扬出去。”这也是给钱的原因,收了钱这事情他们铁定一个字都不说,说了要把钱分出去,他们不傻。
“是是。”两人连连点头。
不久,两人走开后,上图才松一口气,“真是非常谢谢你了,严承轩少爷。”
这个男人竟然救了她两次!而且两次他显然都是知道什么的。
严承轩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本来不知道,就刚刚知道了。”
上海有几个严少爷,能如此有威信的更无二人。而且她没告诉他,他一直都在想要见他,原来她千万百计想要见的“鸿发商行”老板就在她面前。他跟她想象中相差太远,无论年龄、相貌、性格等等,能享这般“荣誉尊称”,不应该是这般模样才对阿!她心里根本无法接受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唯利是图”的严承轩。
淡淡沁人心脾熟识的玉兰花香舒缓了严承轩的心情,使他强忍住向她发问“未婚夫”事件。无可否认,近距离接触他总是被她温暖得融化掉,一点也不想生气。面对她,他不管身体还是心里都从她身上吸取到独特的感觉,内心一股骚动很强烈,从来没人带给他这样的感触。她身上总散发一种能令他感到踏实的感觉,又很满足,是多少物资都换不来那份满足。
“对不起。”他说。
她还没还得及思考这句话,他边解释:“你手臂的淤青是我造成的对吗?”刚才在背后他发现了雪白的手臂有一小淤青。
原来他是指这个事情。
“不碍事。”她实话实说,只是难看一点而已,不碰它就不会很疼。
“你穿旗袍比我想象还要好看。”
严承轩说这话时表情带着几分轻佻,特别过分亮白的牙齿使之笑容更嚣张。
上图觉得浑身不自在,才举手准备脱下外套……
“严少爷原来是过来送朋友!”伴随声音,“马脸陈”人就在他们面前。
严承轩改用双手帮她把外套裹实,刻意的用力仿佛是在惩罚她刚刚擅自拿下大衣的举动。
“严少爷…..”“马脸陈”见到景上图这种美人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当然,其实这仅是雄性动物与雌性动物相互吸引之原始缘故,自然不过的反应,不然他就算吃了豹子胆都不敢打严承轩女人的主意。
“怎么了,严少爷送个朋友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松平打断“马脸陈”的说话。
“马脸陈”知晓严承轩不悦,忙低头道歉:“不不不,我怎么敢。”
“你们闹了半天,到底抓到人没有?”严承轩问,可恨没能把这个女人全身遮掩起来,她的美真是很过分。
“不瞒严少爷,就是没有。而且我们要收队了,我呢,就特地过来提醒一下严少爷您千万要小心,也不知这乱党有没有潜伏在这里边。”
“好,改天我会告诉你们夏领导,说他手下办事是一丝不苟,顾全百姓安危,要表扬一下。”
“哪里哪里,那就多谢严少爷美言了。”
“马脸陈”拍完马屁赶紧地带队复命。
尔后,背后有人大喊:“小姐!小姐!”
老程叔和蓝梅子提着满满的箱子盒子终于找着上图。
“小姐,您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有没有事?没事吧?”
蓝梅子立即上前验货一样,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小姐身上一男人外套,大吃一惊。
“小姐……”
“蓝梅子,我们要上车了。”上图打断蓝梅子的疑问,免得召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好。来,小姐,行李给我。”蓝梅子这下可不敢让小姐提了,免得又走丢。
上图把行李交给蓝梅子,转头向严承轩道别:“谢谢你,我要走了。”并把外套脱下双手交予他。
蓝梅子和老程叔这才留意到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特别是蓝梅子,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这个美男子猛瞧。长得真好看,比小姐那个同学什么哥来着更好看!
他接过,又帮她披上,轻柔地说:“不要吓到身边的人。”他意指她手上半干的血迹。
她低头,不拒绝。
他的大手还停留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的耳环真是你未婚夫送的?”
她沉默不语,他以为她默认,失望之意难掩于脸。
蓝梅子又在提醒:“该走了,小姐。”
上图点点头,就在转身离开之际她告诉他:“我母亲送的。”
霎时,严承轩俊脸阴霾一扫,露出一笑容堪称灿烂天真,把身边跟随多年的松平吓坏,这一路下来他,他所承受的刺激比谁都大。
如果上图知道自己这句礼貌回答竟惹来一辈子的纠缠,竟将彼此一生牵扯在一起,兴许她就不会回答。
通往杭州的列车终于启动,列车缓缓前行,车窗边的上图侧头望向月台,严承轩笔挺的身影还在,且目光紧紧追随她,她又把头转回来,终于,当她再次往回望时,已经远了,她伸手抚摸身上的西装外套,厚实的布料就似他给人的感觉,这难道是一种错觉吗?这么血腥之人怎么会能给人这么温暖的感觉……
望着远去的列车,严承轩恢复一贯精明表情,“松平,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马上去查出刚刚受伤逃走男人是谁。”
没错,虽然她亲口承认耳环只是母亲所送,但她刻意掩护那人逃走是不争的事实。他认同她的聪明才智,可他不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有上一次,也绝非普通跟踪事件。他不知道到底她招惹了什么麻烦,他却肯定逃跑的男人绝对是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