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大宅里,一切戒严,郭世昌有话,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都怕死得很,不想胡乱出去把命送,只有一个人在嚷嚷着要出去。
“何叔,我约了朋友,一定要出去。”郭德业拼命地想办法撒谎,目的就是要出去。
“少爷,老爷说了,特别是你,最近不要出去,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才能出去。”何剑看似很憨实地为郭德业,苦口婆心地劝说。
郭德业不干,生性好动的他难忍静呆在家,于是死活地在闹何剑,要让他出去。惹得卧床的郭世昌下来怒骂:“你这个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你把事情办糟了,我至于要走这条路吗?”
被挨骂郭德业头低低,不敢啃声,心里一个劲地埋怨那个该死的严承轩,暗暗下决心要报仇。上次烧烟土他就已经想把严承轩碎死万段了,怎料赌场是别人地头,他哪里敢轻举妄动。新仇旧恨,他郭德业是不会这样就算的。
“何剑,看好他!”郭世昌气败败地上楼。
小为业见状,便上前搀扶,口里稚嫩的童声还不停地喊着“父亲,你要小心,要小心”。
何剑内心极为不悦,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看来要加快郭世昌覆灭步伐才是。
火车站里,“马脸陈”带着两个喽啰在无聊地等待从南京回来的夏芷瑜大小姐。
“不是说了要后天才回来吗?怎么一说回来就回来了,这些大小姐真是用人不嫌累,大爷我手气正好着呢。”“马脸陈”在嘀咕,很不满要立即过来接人。
“陈大哥,这不上海滩被严、郭两人搞得子弹满天飞吗?夏督察长他不放心,才让咱们保护好大小姐,咱们还是先把大小姐安全接回夏家再发牢骚吧。”一个喽啰说。
这头刚说完,那头另一个喽啰就大喊:“夏小姐在那边!”
“怎么是你们?”夏芷瑜看见来人是“马脸陈”后很纳闷。
“夏小姐,您不知道,最近这几天日子上海都不太平,到处是枪战,是夏督察长让我来接您的,保护您的。”“马脸陈”赶紧地擦鞋,马上伸手提过夏芷瑜的行李。
“我没有告诉过二哥我要回来阿?”夏芷瑜很疑惑。
“哦,是刚刚在办公室我和督察长在说话,刚好那个什么尼来电话说的。”“马脸陈”还有点点印象。
夏芷瑜不高兴,不过还是十万火急地说:“你回去告诉我二哥,我要先到一个朋友家去,要晚点才会回家,让家里人不用等着我吃饭了。”
“阿?”她不是回家的吗?“马脸陈”觉得不知道怎么办。
“老大,夏小姐走了。”一个喽啰在提醒正发呆的“马脸陈”。
远处夏芷瑜已经坐上黄包车前往霞飞路的方向。
“走,咱们回去告诉督察长去。”
不要擅自做决定是“马脸陈”多年的心得。
黄包车来到霞飞路,离严宅很远一段地方路就已经被封,显然是有所戒备。
“小姐,只能到这里了。”黄包车夫抱歉地说。
“好,谢谢你。”
夏芷瑜下车,付过车费,自身往前行走。
前面每隔几步都有人站岗,看来要见到严承轩也不太容易。
“站住!”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就有人伸手出来拦路。
“是夏小姐?”有人认出她来了。
“我要见你家少爷。”夏芷瑜丝毫不怯场。
“好,我给您通报一声。”
结果没有等来严承轩,等来了银叔。
“原来是夏小姐,真的是很对不住,少爷他有事外出还没有回来。”银叔笑脸迎人。
说的什么屁话!他根本早就知道是她拜访。这个老人最坏了,夏芷瑜对他没有很多好感。
“那我可以等他。”夏芷瑜当然清楚她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这恐怕不好等吧,要是万一少爷他今晚凌晨才回来,那岂不是要夏小姐站到脚都发麻?”
“假如真是要等到晚上,那银叔您就该请我进屋等,我哪怕成不了你家严太太,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家大小姐的亲戚,怎么算都还能跟严承轩搭点儿关系,您完全有理由招呼我的。”
总之一句话,夏芷瑜见不到严承轩就不打算走了。要么严承轩出来,要么请她进去。
银叔两为难,笑容尴尬。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请示少爷。
一会儿后,夏芷瑜被请进严宅。这栋她之前常常出入在宅子,她曾梦想要这里和心爱的人度过一生的宅子,此时此刻勾起她无限惆怅回忆。今昔非比,她连踏入大门的资格都被剥去了。
出乎意料,大厅里,除了严承轩和在偏厅喝茶的严承敏夫妇,还有一个陌生人女人,夏芷瑜踏进屋里那一秒钟起,就一眼就看见了她。她就坐在茶几下面的白色地毯上,和严承轩下着弹珠棋。很奇怪,怎么严承轩不是一向不爱跟人一起下弹珠棋的吗?以前她说要陪他的时候,他就会说“这种棋,我喜欢一个人下”。她还以为是真的,真有够傻。
凭着女人的敏感,夏芷瑜立即能想到她便是曾经有人提起过的杭州女人。她确实很美丽,美得不可方物,如果她脸上再带点笑容,那么她的美几乎是完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夏芷瑜从来不相信能有这样完美的人。她就是只穿着一件素色简朴的旗袍,也能光彩照人。
夏芷瑜都明白了,难怪自己会输得一塌糊涂。好一阵没有纠痛的心,这下又隐隐发痛。
上图当然也不会忽视她,这么有气势的女性鲜少见,大概她就是夏芷瑜。杏儿都跟她说了,有关她到上海后,严承轩和夏芷瑜的一切,当时被报纸刊登传得沸沸扬扬。
上图准备起身。
“不要动。”严承轩出言阻止她。
接着,他又转向夏芷瑜,“夏小姐,请问不知有什么急事需要一定非见到承轩我不可呢?”
“我记得你说过的你一向喜欢自己下这种棋。”夏芷瑜答非所问。
上图实在不愿意介入这种状况,她起身,轻轻地说了声,“我上楼。”
严承敏夫妇也识相地走开。
整个客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坐着,她站着,他没清她坐下,她也没主动坐下。
“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见我。”严承轩还是这句话。
夏芷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因为她自己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见他?在南京一看到报纸她就马上赶回上海,连自己家门都还没进,她就只想要见到他,见到他安然无恙她才重重地松一口气。谁能告诉她,这些行为和感觉都是为什么?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能再爱他了吗?他已经不爱自己了,为什么还是要死心塌地地爱着他?这次见面,她更加确定,她是真的放不下这个男人,所以,她不准备放下。
“别说你,我同样想不明白。”夏芷瑜终于回答他。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他能轻易地把她从生命中抹去,她却不能。她尝试过,各种方法,甚至自杀,仍然无济于事。感情付出便是付出了,不可能收得回来或者转移到别人身上,也不是争强或者好胜,就是爱上了,不可自拔。
“严承轩,你相信缘分吗?我记得算命的说过我们有缘。”夏芷瑜特意提起这件事,那时他们初识,有一次他们走在街上,一个看相的说过他们两个看起来是有缘人。
上图只听到这里,不是她有意偷听,怪只怪楼梯太长,她脚步不算慢。
“算命的话也能信吗?他收了钱什么都能胡掐得出来。”严承轩看着棋盘,果然如他所料,她进步很快,差点都能跟上他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信。”她说。
他无动于衷,还在看着棋盘,再走下去她极大可能会赢这局,他想。
夏芷瑜踱步到他的面前,蹲下,完全无视一身昂贵洋装会弄皱,对他说:“而且,是信得死心塌地。”
她脸上泛起一层自信光芒,严承轩觉得很刺眼。
“夏小姐,我看你想多了。”
“你错了,我已经不做梦了,自从被你抛弃之后,我就不再做梦。”牵制男人有两个有效方法,一是“低就”,二是“高于”,低就她用过了,行不通,那就改用自己的本事去高于他,她决定要用行动来牵制这个男人。
“你跑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不止,我要告诉你,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她说。“我知道接下来你又要问为什么了,我告诉你吧,因为你还在,咱俩的故事就还在。”
“你一直就不是我的故事。”他看着她,很残酷地回应她。
“那得问过配角愿不愿意放弃,都存在了,就有可能,配角说她不愿意放弃。”她也回看他,坚决地宣告自己的决心。
“少爷,夏文进来了,在门外。”银叔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带夏小姐回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楼。
凝望着他的背影,夏芷瑜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