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严承敏再次见到他们时,想要询问的话已经问不出口。表面看去,他们夫妻很和谐,好像真是她想多了。
吴氏夫妇赶早过来凑热闹。
吴威武跟着严承轩上楼,留下吴太太和行动非常不便的严承敏,还有严家女主人景上图,一并聊起女人经。
“我说吴太太,难道是承轩的媒人红包没给你,这三天刚过,你就亲自上门讨红包来了?”严承敏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吴太太倒是一点儿不在意,完全当做的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白太太,什么话,严少爷那红包能跑得掉么?‘阿拉’早就晓得严少爷的媒人红包非‘阿拉’莫属。”
“说来也是奇怪,真被你说中了,这承轩横竖都是拜你做媒人。”
“这个就叫做缘分,这缘分可不是谁都有的,那晚你也瞧见了,‘阿拉’可不会随便帮人做媒。”
“呵,上图,还不快点感谢人家吴太太。”严承敏硬把正拿起承轩刚放下的晨报阅读的上图拖下水,不让她这么悠闲。
上图很听话地说了一声,“谢谢吴太太。”
吴太太倒也不谦虚地接受她的道谢,事实吴太太做事也是很“对人”,非一般人能得吴太太的真心,而且那晚她被夏芷瑜无端端地出一番气,这事都要归到严承轩身上,所以,这一句“谢谢”她自问能承受。
“咦,白太太,‘阿拉’怎么都没瞧见你白先生。”
“他呀,一大早出去了,早出晚归,好像这上海没他不行一样,想来就气。”提起这个还打开了严承敏的话匣子,最近白亦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起早贪黑,她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那肯定是有要紧事,要不然你都快要生了,他怎么会那么放心。”
吴太太在这方面还是好的,不会往孕妇身上添油,安全最大,谁知道会不会一句话把孩子都气出来。瞅一眼严承敏的肚子,吴太太问:“白太太,‘侬撒耸光生’(你什么时候生)?”
“快了,预产期就是这十来天。”
“得到洋人医院生,放心。”
“那是,都订好房间了,连医生都订好了。”
“生下来后捎人告知‘阿拉’,好给你准备好礼。”
“当然,怎么能少了你那份。”
“‘阿拉’是天天盼你生孩子。”
“为什么?”
“都好久没有和你搓麻将了。”
“我不也是,怀孕的日子真是闷透。”
……
上图没心思参与她们的谈话,好像她们也忘了身边有个她存在,两人聊得投机。报纸提及最近上海流进一大批烟土,且低价走势,基本垄断了销售,照此下去,可以说能捏住烟土的经济命脉。政府和外国人都很关注,报道称,暂时无法查清货源渠道,一切需等待后续报道……以前对于这类新闻,她不会太关注,她心里是清楚的,上海能这样胡作非为的没几个人,她身边的他就是其中一个。会是他吗?常常游在走地下革命党之间,据她所知,严承轩手上很少碰及这类东西,以前都是郭氏所有。但是,如果是他想碰呢,她相信他绝对有能力做到。
“大小姐,银楼的人来了。”佣人通报。
严承敏大悦,“快,让他们进来。”
银楼的人把一块上面有块布遮掩的托盘放下,然后就离开了。
“这是什么?”吴太太好奇。
笑容不断的严承敏伸手揭开布,布下遮盖着的物品显露层层光泽,连一旁的上图也吃惊不已。
送来的是一盘上好珍珠,黑色绒布托盘下,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发出银光。
这是承轩特意让送过来的,因为之前那双“宝华”的金镯子,严承敏可是卯足劲儿耍脾气,终于除了能得到一颗钻石外,还能多出一条好的珍珠项链。
“哗!白太太,是你开了银楼吗?还是承轩开了银楼?”吴太太发出疑问。
这么一盘珍珠,粒粒都是上品,那得是什么价格?
得意之意一直洋溢在严承敏脸上。“都不是,承轩说了,允许我从这里挑一条珍珠项链。”
“为什么?”吴太太问。
“他欠我的,谁叫他是个小人,不声不响把我要的金镯子收了去送给上图。”话虽然这样说,严承敏心里还是觉得值得,一对黄金镯子换来一个钻石和一串珍珠项链,怎么算都划算。
吴太太细看以后惊呼,“这些可都是星光珠!”
“当然,一般的珠子我多得是,要让承轩他给我找吗?”
“是专程给你找的?”
“那是,不为过,我只是想要一条项链而已。快,你们都给我挑,挑好的,大的、圆的,要发光发亮的那种。”严承敏唤着身边人。
“白太太,你就不怕上图吃味?”吴太太唯恐天下不乱。
严承敏一点不在意,“上图不会这么小心眼,吴太太、上图,快,帮忙挑嘛。”
催促身下,上图放下报纸,低头认真挑选起来。
她说得很对,上图根本不在意这些金银珠宝,她甚至会难以理解承敏和吴太太对这些怎么会那么痴迷,还是在上海生活久了的女人都会痴迷上这些,对她而言是时间未到而已……
楼下女人一片家常闲话,楼上是男人运筹帷幄。
书桌上摆着一份包装好的礼品,彩虹色包装纸里面让人猜不到是什么东西。
“严少爷,您这事,实在是险呐。搁谁谁心里都魂魄不定,我也一样,要不是家庭商业背景为铺垫,恐怕这会儿都不知还有没有命和你在这里说话。”
吴威武一大早邀功来了,事实他确实功不可没,与其说是邀功,不如说是诉苦。他一直以为是走军火,要不然就是什么大量违禁药材,什么他都假想过,就是没想过是烟土,如果他知道是烟土,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严承轩,说到底,他被骗了。
这危险是他吴威武能担当得起的吗?要担起这么危险的任务,至少代价就不止半个烟草公司,一整个给他都不为过。那批货的数量,说出来会吓死人,要是被逮到,他十条命也不够死,别说政府,光是何剑那里,可能要想脱身都不是一件易事,究竟严承轩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都糊涂了。
沙发上,严承轩交叠着长腿,双臂一摊,占据大半张沙发的背,悠然道谢,“我在心里面感激威武兄你,没齿难忘。”
“可我的承轩弟,当初你就该跟我明说,不该让我趟这趟浑水。你可知道,这件事到现在还没完,那些人已经开始深入调查了,我看查到我这里是迟早的事。”吴威武心里有几分惶恐。
“来,先喝杯咖啡吧,这些咖啡豆可都是外国进口的,很香醇,试试。”严承轩捧起茶几咖啡递到吴威武面前。
热腾腾的咖啡冒出袅袅烟雾,散发阵阵香味,让人难以抵挡,吴威武伸手接过,品尝了一口,果然是进口货,额外正宗。
“查到你头上当然是迟早的事情。”
这话吓得吴威武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喂,我说严少爷,你的话太吓人了吧,我经不起吓。”
严承轩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是吗?你吴威武是这么胆小的人吗?”据他所知,吴威武绝对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这次不外就是后悔做了大事却没多拿好处。
吴威武没有生气,一副憨实模样,叫人读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查,别人肯定是要查的,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毕竟现在已近严重威胁到姓何的利益,而夏文进,他一个劲地贴着何剑,还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一伙的,唇亡齿寒道理所在,夏文进怎么也会力保一下这块唇的。”
“说起来都怪你自己,没事干嘛去得罪女人,还要得罪最小气的女人,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现在可好,人家当哥的出气来了。”
夏、严两家恩怨背身并没有威胁到他吴威武,但战争打响,他必须站一边,不能站中立,否则会被两边攻击。就上次,他出尔反尔,夏芷瑜都恨透了他。在以前,他刻意不用刻意维护和严承轩之间的关系,经历过这次,他完全不是独立一员,无意中,严承轩这个码头他已然是不得不靠,这样一来,必然会树敌,夏家绝对是首当其中。
“你怕了?”严承轩喝着咖啡,说实话,他觉得很难喝,不明白吴威武怎么喜欢这个玩意。
“当然,夏家,谁不怕。”吴威武赌气回答。
“你放心,我回帮你盯着夏文进,保证你的安全。”
“那我还得谢谢你严少爷了?”
“不用谢,树木连根,我还很需要你呢,怎么舍得让人伤害你。”
“我就怕哪一天你已经不需要这颗小树了。”
“怎么会,独木难成立,任何时候我都不能缺少你。”
“先听着,那革命党那边呢,他们的情报不会落后任何一个组织,你打算怎么解决,你不要以为这样的事情正气凛然的他们会让你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那就得拜托威武兄你了,帮我把货看好就行,其他不用威武兄操心。”
“但愿我真是可以安心。”
“当然,今晚你就安心地陪着吴太太欣赏古董吧。”
严承轩轻扬下巴,暗示不远处书桌上有一件不菲的礼物要送给他。
“吴太太准开心。”他顺便附上一句。
每一个人都有缺点,哪怕就是吴威武这种深藏不露的也有,他的致命缺点就是三个字——吴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