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进了院子,看到了对峙的陶泰和江裕二人。
陶泰她是非常熟悉的,只看了一眼,便不以为然。当目光落在江裕身上,琴韵浑身大震,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直直锁定了江裕,呆滞了半天没有反应。江裕面对琴韵的目光,心中如翻了五味瓶一般,一时也做声不得。
琴韵忽然大呼一声:“江大哥,是你?你……你终于回来了。”一双眼睛之中登时止不住地淌下两行泪水。
琴韵的一声呼喊,终于确准了琴书医心中的疑问。琴书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混小子,果然是你……”便再也说不下去。
陶泰听了琴韵的呼声,亦是骇然道:“你是江裕?你……果然还活着?”一霎时,他认出了江裕,也完全明白了江裕找自己拼斗的因由。
琴鸣飞听到母亲的呼声,心中骇异:“原来娘认识这个人。”复又看到琴书医和陶泰的神色反应,心中更加愕然,疑思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原来,外公他们都晓得这个人,看这样子,他们以前很熟悉的。奇怪,为什么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个人呢?又为什么刚才他们并不相认呢?”
琴音双眼泪奔不止,哭道:“江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十二年了,我日日夜夜想得你好苦啊。”
琴韵自从知道江裕的尸体不翼而飞那一刻开始,便始终不肯承认江裕死了,她一直坚信江裕还活着。这些年来,她凭借着这种信念,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江裕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十二三年的等待结果,却是毫无音讯。有时候,琴韵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固执地坚持着一种自欺欺人的幻梦罢了。虽然这种信念一直没有被她放弃,其实琴韵地心已经有些渐渐的灰了。
今天,琴韵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儿子十三岁生日的这一天深夜,江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江裕听着琴韵的哭声,看着她的模样,多年前的亲密场景不断涌现在脑海,刚才那满腔的愤恨与复仇的大火,一下子被灭得干干净净。
琴韵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河水,再也控制不住,她一边哭着,一边大声质问江裕:“江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是在做梦吗?你为什么不回来见我,这些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说,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江裕双目含泪,将握着快意刀的手挥了一挥,有心说上几句话,却说不出来。一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琴韵哭着迈步向江裕走去。琴书医见江裕手中的快意刀不住挥动,担心江裕心存恶意,连忙将琴韵拉住,说道:“韵儿,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琴韵哪里控制得住自己,奋力挣扎,想从父亲的手中摆脱自己的手臂,大哭大叫道:“江裕,你为什么不说话?十几年来你都不肯回来见我一次,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你好狠心!既然你对我无情无义,今天又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她拼命挣脱,琴书医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放手让她过去。
琴韵本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女人,温文尔雅,端庄淑德,从来不会失仪。今天情绪激动剧烈,才有些反常,大哭大叫。琴鸣飞从没见过母亲有过这样的情形,一时呆住,情不自禁地陪着琴韵流起眼泪来,却不知如何是好。
江裕对琴韵的反应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设想过与琴韵见面后的情景,猜想琴韵送给自己的必然是一副冷漠无情的脸孔,自己在琴韵的生活中,已经是一个毫无相干的多余存在了。他所预料的见面后的结果,肝肠寸断、痛苦不堪的人只能是自己。哪成想,真实情况却是这样的情景?
江裕心思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琴韵的伤心欲绝是发自肺腑的,这十几年的苦守等待,绝对不是虚假的。江裕一下子有些糊涂,脑袋有些发涨,他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琴韵既然已经嫁给了别人,怎么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一往情深?她对自己如此深情,自己该怎么办?”
琴韵挣不脱父亲的手,又得不到江裕的回答,过了片刻,终于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琴鸣飞走上前扶着琴韵的手臂哭道:“娘,您怎么……?您不要哭好不好。”他嘴上劝着琴韵,自己却跟着母亲一起痛哭起来。琴韵将琴鸣飞搂在怀中,母子俩哭做一团。
江裕泪眼看着他们母子,忽然又想到:“自己虽然有仇、有恨,可这仇恨跟琴韵无关,琴韵是无辜的,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和和美美,过得很幸福,自己为什么要回来破坏她的美好生活呢?”一念及此,江裕忽然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我就不该回来,不该回来。好,好!你不要哭,我这就走。你我此生,再不相见。你,自己保重。”这最后一句保重,却是含着一股说不尽、道不明的滋味。
江裕说罢,纵身上房,飞奔而去。琴韵大叫道:“不要,你不要走!江大哥,你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她叫得声嘶力竭,却挽留不住江裕那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琴韵失望之余,登时昏死过去。琴书医放开琴韵的手臂,飞身上房,紧随江裕的身影追了过去。
琴鸣飞见母亲昏死在地,外公却上房走了,大急之下,六神无主,惊叫道:“娘,娘,你怎么了?爹,你快来看看,娘这是怎么啦?”他情急之下,向站在一旁的陶泰求助。
陶泰认出江裕的身份以后,多年来默默忍受的屈辱和苦闷霍然被激发出来,懊悔、愤恨、仇怨全都涌上心头。他木木地站在一旁。木木地看着琴韵哭喊直至昏厥,看着江裕转身离去,看着琴鸣飞慌神无助,似乎现场的一切变化都跟他没有半分联系,在他的心中不能引发一丁点的涟漪,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触动。
听到琴鸣飞的连声呼助,陶泰忽然有些火大,冷声地喝斥道:“我,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