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裕轻足潜行,转到后宅主卧院中。到了房屋窗外,侧耳倾听。房屋中不止一人,正在说话。江裕用手指沾了些唾液,轻轻在窗纸一角上点透一个小窟窿,单目向房中窥视。
原来房中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头发有些灰白的老者,一个是坐姿端庄的中年妇人,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孩童。虽说十余年不见,江裕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个老者正是琴书医。此时琴书医侧脸对着他,精神面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红光满面,气色甚佳,只是那有些灰白的头发,显示出他的年龄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年轻。
那妇人虽然背对着江裕,江裕还是能够肯定,她必是琴韵。当目光看到琴韵的背影,江裕的胸中顿时一闷。即便看不到琴韵的脸,那优美的背影,还是让江裕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容颜,勾起他心中无限的回忆。
江裕稳稳心神,将目光移到孩童身上。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紧。那孩童看起来十分伶俐,也是侧脸对着他,瞧不清五官相貌,从侧面观看的印象来估计,相貌模样肯定不会难看,举手投足很有琴书医狂傲的风范。江裕心中猜测,这个孩子定是琴韵生的被取名叫做琴鸣飞的那个男孩,也就是琴书医的外孙。
这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正在用餐,餐桌上杯盘罗列,看样子菜肴十分丰盛,似乎也吃喝得差不多了。江裕心中奇怪,这几个人怎么会这么晚才吃晚饭?忽听琴书医拿起酒杯说道:“鸣飞,过了今天你又涨了一岁,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些酒量。从今天开始,外公允许你喝酒。来,陪外公干了这杯!”“嗯。”琴鸣飞爽快地答应了一声,立刻端起面前的酒杯。
琴韵急忙阻止道:“放下,小孩子,乱逞什么能?”琴鸣飞停住手,端着酒杯不肯放下,也不敢喝,目光瞧向琴书医。琴韵埋怨琴书医道:“爹,你也真是,鸣飞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您怎么老是让他喝酒呢?”琴书医哈哈一笑,说道:“欸,偶然一次喝点酒,打什么紧?再说,鸣飞十三岁也不算小了。是吧,鸣飞。”
琴鸣飞应和道:“是啊,娘,今天开始,我都十三岁了,不是小孩了。”原来,这一天是琴鸣飞的生日,他们在吃庆生宴。琴韵道:“胡说,从古至今,有哪一家十三岁的不是小孩子?”琴鸣飞不敢犟嘴,放下了酒杯。
琴书医道:“韵儿呀,你也精通医理,这适量饮酒,有益无害。鸣飞这孩子将来总要经历一番历练的,酒都没喝过怎么行?今天是他的好日子,鸣飞打一开始就惦记,好一阵了,你就让他开开戒,喝一回吧,别扫了孩子的兴。”琴韵道:“爹,您是觉得女儿扫了你的兴吧?”她转过头看了看一脸恳切期盼的琴鸣飞,方才柔声说道:“好好好,今天我网开一面,允许鸣飞喝上一杯。不过,下不为例。”琴鸣飞大喜,端起酒杯迅速和琴书医碰了一下,生怕琴韵反悔,将整杯酒一下子全部倒入口中,咕咚一声咽下肚去。
琴鸣飞从来没有饮过酒,倒是经常看外公很有滋味地喝酒,其豪饮的风采经常让他倾心不已,他一直错觉的认为喝酒和喝水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酒的味道会甘甜一些罢了。哪成想酒其实会很辛辣,这第一次饮酒没有经验,喝得又急,毫无精神准备,一口酒虽然直接被他吞下腹中,酒气却顺着食道原路呛了回来,直接冲出气嗓,登时咳咳地一阵激烈咳嗽,咳得小脸通红,浑身出汗。
琴韵埋怨道:“瞧你,我说你逞能你还不服,第一次喝酒,你喝那么急做什么?”琴鸣飞咳了一阵缓过气来,反而呵呵地笑起来。琴书医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嗯,果然有出息。”琴韵气道:“这算有哪门子的出息?爹,你也真是的。鸣飞,吃两口菜,顺一顺吧。”琴鸣飞依言拿起筷子夹菜,吃了两口才说道:“娘,我爹说晚上吃完饭,让我过府去一趟,他要送我一件生日礼物。”琴韵笑道:“好啊,只是时间太晚了,要不明天再去吧。”琴鸣飞道:“那可不行,说好了的,爹会等我的。”琴韵道:“既是如此,你得快点吃,也好早去早回。”琴书医道:“放心吧,一会儿我陪他过去,陶泰那也没啥事,片刻即回。”
江裕在窗外看到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心中十分憋闷。这里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家,房子中的琴韵父女,也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家人。如果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现在的自己正该陪着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孩子,在这房间中幸福的生活。而现在呢,房中那本该属于自己的家人,却跟属于别人的孩子在一起快乐的进餐。
江裕胸中的愤恨与怨毒,刹那间暴涨起来,心头狂跳,双目充血,布满血丝。他对琴书医虽有恨意,却也一直念着一些情分。而对琴韵,虽然多年来口上时而责怪她“水性杨花”,其实,却是满怀着斩不断的痴情,她的影子萦绕在心头,总是无法忘怀。如今面对琴韵真人,更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至于那个孩子,江裕瞧在眼里,更是生不起半分恶意。
江裕复仇的心念突然变得异常狂烈,一时难以自制。他很反感房中三人如此幸福快乐的场景,却也不想对他们下其毒手,这种复杂的心理,加上那一腔狂烈的复仇情绪,使江裕开始迁怒旁人。他本就记恨陶泰乘人之危,夺走了自己的妻子,霸占了自己的幸福,现在,忽然听到三人提及陶泰,江裕心中暗骂道:“好狗贼!陶泰,你装什么像?自己搬到一边去住,假装着英雄磊落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卑鄙小人,伪君子。你夺我妻子,我今日不杀你,如何为人。”想到这里,江裕离开窗下,闪身出了三狂府,翻出后院墙,跳入相邻的那座小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