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钟瑜后,吕布踏着青石板路,漫步在颍川书院里。此院依山而建,本是荀氏在阳翟的一处别院,后来为建立书院而捐了出来。初时颍川书院的院长是荀爽(字慈明),他是荀彧的叔叔,以年龄位列“荀氏八龙”的第六位,若论才学,则数第一。当时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赞。
党锢之祸中,荀爽隐遁汉水滨达十余年,专以著述为事;党锢解除,司空袁逢荐荀爽为官,他不就。献帝即位(189年),荀爽还不想当官,打算躲避到平原,行至宛陵时被朝廷使者追上,授予他光禄勋。于是荀爽只得到雒阳就职,任职三天后,又被迁司空。自从荀爽躲避到汉水滨后,颍川书院便由钟瑜管理。
穿过侧门,进入一处大院落,这里是学子们读书之处。今天来书院的人不多,粗一看约莫就十几个人,大多都在院子里,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院里有一间大屋,青砖砌就,上有雕花瓦当,屋内矮几上满满都是书卷,坐席分散四周,有一具造型精美的古琴摆在首席,此时正在被人弹奏,而荀彧与一个年纪与他相当的男子,正端坐在一旁倾听。
吕布没有进屋,矗立在院子里听了片刻,那琴声曲折悠扬,如泣如诉,竟是汉乐府的名曲《羽林郎》。这本是当初乐府大匠给辛延年的诗《羽林郎》所做的和曲,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诗歌的意境。
《羽林郎》写的是权贵豪奴调戏卖酒的胡姬,被其严词拒绝的故事。这曲子常被歌女弹唱,而此时的弹琴者却是个清瘦的男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他是谁呢?
乐曲进行到了最后,也到了高潮部分,正是“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吕布不由得漫步走近,正打算进大屋去找荀彧介绍。忽然,院子里两个正在交谈的少年,似乎打算离去,二人执臂而行,匆匆从吕布身边走过。
吕布来此地虽是文士打扮,但他腰中悬剑,又一身肃杀之气,院里的士子们虽无人和他搭话,却大多悄悄看他几眼,唯独这二人是若罔顾。他们此时从吕布身边走过,也像没看到一般,这就更不正常了。
吕布细看这二人,都是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与他现在相仿,一个是圆脸、粗眉大眼,乍一看憨厚目光却中透着睿智,另一个是长脸、剑眉星目,目光执着而又诚挚。前者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书生,后者举手投足间显然有武艺傍身。吕布只冷冷地扫了他们几眼,便感觉此二人虽面色不变,却惶恐不已,脚步都稍有些凌乱。
“你是何人?”吕布说着,伸手去抓那长脸少年的衣袖。
那少年袖子一拂,挥拳便捣向吕布的心窝。但他如何能打得中?吕布抓住他的拳头逆着手腕一折,同时一脚踢向他的脚踝,轻松地把他摔倒在地。然后,顺手掐住他的肩头,将手臂锁住,一脚踏在他的腿弯上,厉声问道:“为何要攻击我?”
“误会,误会啊!”
这被擒的少年冷着脸不吭声,那圆脸的少年却嚷嚷着:“这位将军息怒,他只是学了几招拳脚,便自以为是,想和您讨教几招,其实毫无恶意啊!”
院子里其他的士子们都围了过来,远远的望着却不说话。按说他们同为颍川书院的学子,而与吕布毫无交情,遇到与外人斗殴,至少也应帮着解劝几句,如此漠然无语,显然表现出他们与这两个少年关系冷淡。
吕布冷冷道:“学了几招?我看是武艺不错吧!换作旁人,恐怕很难拿得住你。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贼人?”
圆脸少年惶恐的说:“不是,他当然不是了。我们都是颍川学子,怎能是……”
“哼,还要败坏书院的名声?”有人小声嘀咕道。
吕布犀利的目光朝出声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没人敢再作声。
“奉先,何以善怒?”荀彧的声音传来,吕布转脸一看,却见荀彧和另外两人一起走了过来。那个弹琴的青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吕布微微一笑,道:“文若兄,我未尝动怒。只是见此子身怀武艺,本想和他聊聊,不料却过了几招。”
荀彧也笑了,面如春水,他温声问道:“志才,这两位贤才,却要你来介绍了。”
那位年纪与荀彧相仿的男子,笑道:“应是吕将军当面吧?我乃颍川戏志才,既是本院的学子,也是本院的助教。和将军交手的是书院学子徐福,吕将军非凡,既已取胜,又何必为难一个学子?”
吕布当即放开手,先向荀彧三人行礼,并对戏志才道:“久仰大名,未想今日相见。”然后,他望着那徐福的脸,问道:“徐元直?”
“啊,你认得元直?”那圆脸少年失声道。
戏志才也问道:“吕将军认得此子?”
徐元直昂起头来,怒视吕布道:“官府派你来抓我的?哼,收了那么多钱,还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这话一出口,外围的学子们扬起一阵嗡嗡的议论,荀彧忽然“嗯”了一声,那些嘈杂声却嘎然而止。
荀彧道:“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弹琴的青年却笑道:“文若兄,久不来阳翟,却不知道元直乃除恶的义士,在本地有诺大名声!”
吕布道:“元直勿恼,我无恶意,也不是官府派来抓你的。不如坐下来一起闲谈,我们习武之人,自是不打不相识嘛!”
“不打不相识?”徐元直眼睛一亮,道:“说的好!将军还是个雅士!”
吕布又对那圆脸少年道:“我闻徐元直有至交好友姓石,名韬,字广元,莫非便是足下?”
“我正是石韬!”圆脸少年急忙回礼。
荀彧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正可畅谈!”
那弹琴的青年却道:“畅谈无酒,意兴索然。嘉做东,同去酒家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