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气氛令典韦有些不安,他道:“典韦指挥不力,折了同袍弟兄,罪该万死!惟望主公明察那曹贼狡诈,莫要被其蒙蔽。”
吕布道:“叔钦(典韦字)不必自责。令你随曹洪出击,乃我失察之过,怪不得你。呃,我且问你,你确定见到西凉军与曹操军联合了么?”
典韦道:“确见其二者协作,且西凉军人少,攻击我等的主要是曹操部,他们此时应该正与二位张太守交战。”
“曹操的一万义兵能打得下酸枣的十万联军?”吕布冷哼一声道:“毫无理由!叔钦,西凉军统领可是华雄?”
“其统领并非骁骑校尉华雄,而是一个叫李肃的将军。”
“李肃?”吕布楞了一下,此人是他的旧友,能力不强,性情颇惹人厌,前世此人因攻打牛辅不力,被吕布处死以正军令。想起来,吕布觉得对李肃执行死刑有些严酷了,自己心中还有点惭愧。于是道:“那人如何了?”
典韦道:“他败退逃走时,被我用飞戟掷死。”
吕布叹息一声,道:“罢了。传我军令,向颍阴进发!”
颍阴县是颍川郡的大县,与许县、鄢陵县等近邻,即为后世许昌市的魏都区。吕布初时说去颍川募兵本是藉口,现在酸枣与成皋的局势不明,他也只得先到颍川驻扎了。
关东混乱,颍川虽是繁华大郡,但黄巾之乱中长社的烽火未熄,如今战祸又起,无论士族还是平民,皆惶恐不安。吕布一行不过是一千步卒和三百俘虏,声势虽大,数目却还不如颍川郡兵,但即便如此,官府却莫敢查问。他把营帐扎在颍阴城外,令典韦将俘虏编入军中操练,又写了书信一札令斥候送给华雄,然后便带了亲兵去拜访荀彧。
荀家是大宅门,非常好找,吕布请门丁通报,说他受荀谌之托前来拜访。不多时,便有一个身高伟岸,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迎出门外。
“不知吕将军来颍阴,彧有失远迎。”
吕布前世在雒阳见过荀彧几次,后来在战场上也几次相逢,对这位“王佐之才”的仪表印象深刻,单以其俊美儒雅的风姿便可为一时之选。于是回礼道:“荀宫令客气了,贤仰慕颍川荀氏久矣,今日方才到访,反诸我心却是晚了。”
这话说的诚恳,让荀彧不禁正容,道:“全是祖辈、父辈的荫德,彧惭愧,未能延承家风。吕将军也莫称我守宫令,去年离雒已辞官,现仅为布衣。”
吕布再次施礼,笑道:“贤不才,可否与荀君互称字号?”
“有何不可?我亦久闻奉先事迹,君得蔡侍中、卢中郎看重,彧早愿与奉先畅谈!”
荀彧引了吕布进入,两人在厅内坐下,先谈了蔡邕的书法,又谈卢植的经学,再有雒阳的风物,最后说到近期董卓与诸侯联军的战事。
荀彧道:“此战若久,中原百姓苦矣。”
吕布道:“文若兄以为,两方谁可胜出?”
荀彧踌躇了一下道:“数年内恐难分胜负。关东联军虽强,却无力杀董卓,即便其占据优势,董卓也只需西迁长安。此后雒阳空出,袁本初恐无意决战,而要另立新帝。如此天下将大乱,中原为四战之地。”
这席话令吕布大惊,即使早知荀彧有大才,也未料到竟有如此深邃的眼力。他推测到董卓可能迁都,或可说是判断时局;而推测到袁绍有另立之意,这却是独特的知人之明。要知道,袁绍和董卓闹翻,离开雒阳的原因,正是他看不惯董卓干涉朝政,另立新君;谁会想到,不过两年之后,袁绍自己又想另立呢?
董卓西迁时,搜刮雒阳财富,搬空宫室,这都能让人理解;可是他何以要焚烧雒阳皇宫呢?后世有书说是为了掩藏董卓掠夺的罪行,这种推测不免让人好笑。董卓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况且放火的罪孽,与劫掠的罪孽,孰重?
此时,荀彧的担忧,或许正猜中了董卓的心思。因为怕袁绍在雒阳另立新帝,于是烧毁了宫室。但董卓却不知袁绍的心意坚定,即便雒阳被毁了,他却想在河北建立新都,并推宗正幽州牧刘虞为帝,只是刘虞忠义,坚决推辞了。
吕布赞道:“文若兄目光灼灼,令人钦佩。”
荀彧笑而谢了,却问道:“奉先从邺远来,所为何事?”
吕布笑道:“受友若兄所托,特来助荀氏迁移。”荀彧闻之大喜,吕布又将荀谌当初与他的对话和盘托出,荀彧深表感谢。
荀彧决定迁离颍阴,和同乡各家族多有商议,其他人都认为不妥,于是只有荀氏族人自家迁移。即便如此,也涉及相当大的人力物力。
荀氏是大族,上下老小各房各院加起来近百人,而家奴院工护院私兵加起来也有三四百人,所属的佃户农人更是达千人。佃户农民都是本乡人,自然不会跟着迁移,继续耕种田地;家奴之中有当地出身的,若不愿迁移,也许了他们留下;荀氏自家也留了几人照看产业,最后确定迁移邺地的累计四百余人。
荀氏整装准备便用了近一个月,直到二月中旬才确定动身。这期间,吕布用张邈的赠金在颍川募兵七百,又得荀氏资助得战马百匹,兵力再次达到两千。其中设步卒一千,弓兵五百,骑兵五百,皆装备完整,训练有素。唯一不美之处,只有军中大小统领可每人两骑,普通骑兵每人只配得战马一匹,不便远距离作战。
就在一切就绪,可待出发时,吕布收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情报,曹操攻占陈留,自表为陈留太守。原来前番曹操军围攻典韦后继续东进,击破了张邈张超兄弟,并将二人俘获,又在西凉军的帮助下击败了酸枣的联军众部,联军向北退到白马津,和韩馥汇集一处。
原陈留太守是张邈,他既被擒,陈留无人可抗,曹操军本身也是从陈留起兵,因此获得此郡的治权,几乎如探囊取物。
只是,曹操何以要这么做呢?吕布感觉头脑要糊涂了,从情报中表现出的曹操,和自己之前在雒阳交往多时的曹操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