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煮好后,倾依便坐在椅子上等着。等着等着居然睡了起来,兴许真的是太累了吧?能不累吗?为了早日见到许炎,五天的路程硬是赶了三天。如此奔波,木槿受得了,她顾倾依可受不了。所以,一得空,自然是睡着了。
她熟睡的时候,许炎进来了。看着那歪头的睡相,无奈的笑了笑。走到椅子前,轻轻把她抱起,却还是弄醒了她。这动作练了十几年,怎么就是练不成功呢?可能是她睡得太浅了吧。
“啊!”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的距离,虽然年年如此,还是羞得她无法直视,把头迈进了许炎怀里。
放到床边,许炎把她的手拿了下来,“书房里明明有床,怎么不知道到床上睡?”
“我以为殿下很快就回来了。”她低头小声嗡嗡着。
“哈,这还赖我了?”他打趣着。“这房中的布局和黔州的一样,就是为了让你住着舒服,怎么一点都不懂感激呢?”
她涨红了脸,尽管这已经经历了十几年,可就好像魔咒,她看着许炎就是会不自觉地脸红,过多少年都会。
“真丑!”
“什么?”哗的一下,像被淋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说那个!”说罢,便指着她耳后蹦跶着的红玉簪子。
“我觉得挺好的。殿下不知道,这簪子看似普通,可在阳光下,它透着血色,好看极了!”
话未说完,就觉得耳后一轻。许炎毫不客气的把那簪子拔了出来,又把一个琉碧玉簪插回了原位。
“红色太过炽热,与你不配。碧色才衬得起你清秀的模样。我也希望在以后的路上你可以多一些沉稳,少一些任性。”
“恩,知道了。”回答后,在温度上脸之前,她转移了话题。
“啊!这茶恐怕是凉了!”她走到桌边,摸了摸器皿外壁。
“那就重新煮!”
半刻,她盛出一盏茶,端到许炎面前,恭敬地在身边等候评价。
许炎轻吮一呷,茶中腾起的水雾顺鼻梁而上,拢过眉心,缓缓散开。似一片鹅毛,轻盈铺就在宛若半块珩玉的黛眉。“采、晒、挑、煮、沏恰到好处。,你的茶艺精进不少。达到了齿颊留香的境界,还有一种……”“一种什么?”顾倾依打小便知许炎酷爱品茶,于是投其所好的学起了这门艺术。每次沏过茶后都是得意满满,觉得自己可以出师了。结果泡了十三年的茶,愣是没得到一点肯定。这次,本以为又是失望而归,怎料她的太子殿下竟破天荒的赞美了一番,瞧把她乐的,一不小心便吐出了那句“一种什么?”许炎没有说话,放下茶杯,低头若有所思。静默许久、面无表情。倾依有些忐忑,难道问一句也犯了忌讳吗?对,是“也”。十三年形影不离,十三年伴榻而眠,十三年的喜欢,十三年的难以捉摸。倾依略微低头,只隐约看见那浓密睫毛遮盖着的黛眸溢满了冰冷和神秘。俯身蹲下,双手小心翼翼的叠放在许炎左膝上,似乎想要平息他那她自以为的怒火。双目相视,许炎突然觉得自己凝望的眼睛,空灵澄澈的眼睛竟那么像她,真的很像,不是吗?“一、一种什么?”不到黄河心不改,不发脾气死不休。顾倾依永远都改不掉她时不时总想挑战许炎的脾气。“一种笨!”轻点鼻骨。那突然蹦出的带有嫌弃的话,那未曾料到的伸出的手,还有蚀骨的温度,竟使倾依像寒风入体一般惊颤一抖。记得上次这般已经是四年前了。
那是初冬的时候,南方的雪不及北方般豪爽,却别有滋味。
宣纸上清秀的字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怀里的她却一点一点的溢出了汗。顾倾依对许炎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就不是第一次教她写字了,怎么还会如此羞涩?就好比那次习剑,脸红的不敢直视许炎的眼睛,所以才会一个不小心把朱钗都甩了出去,正点在许炎的右眼下方,留了个印。从那以后,顾倾依就时常告诫自己,不要花痴不要花痴!可这生理反应就是不听心里暗示,总闹出一些笑话。所以在他心里,估计只把她当成是不成熟小丫头吧?
“你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啊?没,没有。”
看着她低下的头,紧闭的双唇,许炎只觉有趣。
看来,这丫头是和以前一样了。于是将她转过身,在鼻尖轻点。“你呀!怎么还和我这么生呢?”
“哪有啊!我只是……”
一下子热了起来,脖子红的差点和嘴唇一个色了,见此情况,许炎也不好再调侃下去,只得转移话题。
“你这字练得不错,很秀丽,像你。却又……”他皱了眉头,神情里透着伤感。她回过头,却只敢看着他的下巴,那分明的下颚线衬得他整个人格外冰冷。
“怎么了?殿下为什么不往下说了?”
许久,他都是那样站着,把她揽在怀里。顾倾依尴尬的笑了笑,试图缓解这气氛。“师父说,我的字很像我娘。殿下觉得像吗?”
“……像……”
“可是我从未见过亲娘,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很漂亮,很漂亮。”
许炎回过神,松开了胳膊,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那我爹呢?我爹他……”
“闭嘴!”许炎把手中茶杯打翻在地,“出去。”
这一下,可把顾倾依整蒙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脾气,他以前都是舍不得的,怎么今日却?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殿下,我……”
“滚出去!”
许炎放下茶杯,猛地将她抱起,那突如而来的力道像一双手把她从回忆中拽出。轻轻放在床边,他却一个翻身躺在里面睡去了。“殿下……”许炎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紧紧是一个动作,不用说她也明白他是要睡了。于是像往常一样躺下了,只是还没躺舒服就被手臂挽进了他的怀里。他们离的很近很近,他呼出的温度似一股热流,从她的眉心袭入全身。她微微抬头,那纤长的睫毛一根根勾着艰难跃进的阳光。右眼下的黑点,深深烙印着他们的过往,那不是泪痣,而是一颗酷似它的伤疤,是她为他刻下的专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