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初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喂!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我们从河里上来,他就是这样一副死样子:面无表情,不声不响。
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后面。
“魏子初,”我站住不动了:“你到底在气什么?”
没反应!
我咬咬嘴唇,心道:好!好!好!你走吧!我这个被你突然拉下水的人都没有生气,你又在莫名其妙的气些什么?以为本小姐离了你就不能活了吗?”心里这样想,可是眼睛却不知怎么酸酸的,身上的衣服还湿乎乎的黏在身上,烈日一照,又闷又热又重,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动静,他终于停下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午后的阳光耀眼刺目,他站了一会,终于转过身。我却看不清他的脸,眼睛里的东西终于流了下来,讨厌!
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我偏过头不去看他,心里委屈又憋闷。
“好了,”他嗤笑:“别哭了。”
我悄悄的挑眉:这算什么?安慰吗?向来能言善道的魏子初就这么点本事。
他叹口气道:“你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我依然不语,现在角色好像互换了。
他又叹口气道:“千金小姐果然是千金小姐。”
我扭过头狠狠的,委屈的瞪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光似乎有点无奈:“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水里,我们两个差点儿都死了。”
“哼,”我冷笑:“好像是阁下把我拉下水的。”
他点点头:“是我,不过你知不知道,因为刚才你紧紧的抱着我,我们两个差点儿都命丧黄泉。”
我愣了一下,讪讪道:“怎么会?”
他笑了一下:“怎么不会?其实,你只要放松自己,把一切交给我就好。”
心脏猛的跳了一下,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知怎么想起我们初次在大业寺密室见面时,他说“小姐放心吧,小姐的终身大事就包在在下身上了”。
他忽然嗤笑:“怎么,信不过我?”
我别过头,别扭的道:“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
“呵呵,是吗?或许,我真的信不过吧。”他抬起双手握住我的双肩,我不由自主转过头与他相望,他望着我的目光变幻莫测,好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被他看得不安,想要出声,却不知说什么好。气氛诡异!他的脸在慢慢靠近。
干,干什么,他要干什么?我的心好乱,跳得厉害,一口气提在喉间。
他的脸越来越近。完了,我好像不会呼吸了!
“你的脸好红。”他突然道,他的脸就停在我正上方不到一寸的距离。
啊?什么?他说什么?他突然直起身,转身大步而去。
我稀里糊涂的跟在后面,脑子乱成一团。他刚才,要干什么?那句“或许,我真的信不过吧”是什么意思?
我忽然道:“魏子初,我信得过你。”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句话,可是说出来了,心里却觉得很舒服。
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淡淡道:“走吧。”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我们沿着河边慢慢走。看来,我们上岸的地方比较偏僻,半天没见一个人。午后的太阳,热辣辣的,不一会,我已经汗流浃背,也分不清身上到底是汗水还是河水,不多时就已经微微喘气。我虽没享过什么荣华富贵,但总算生在卫府,身体上倒也没吃多大苦。只是他不说话,我心中也赌口气,即使累了也强撑着,不去理他,可是心里不免委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有了人烟,很多人都看着我们。我知道我现在样子非常狼狈,衣服皱皱巴巴就不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灰头土脸,神形疲惫。可是魏子初却好像全无所查,当然了,他看上去仪容整洁,神采奕奕,怎么会管我死活?
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我心里紧张,脱口而出:“魏子初!”
他停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他那样看着我,我反而不知说什么了,垂着头,看着脚尖,心里一阵懊恼。
“呵呵,”一阵轻笑溢出。
我抬起头,他正双眼含笑的看着我,我心中却越发懊恼:怎么这般没用,只要一遇见魏子初,便乱了方寸,以前那个冷静自持的卫栖霞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看着他的目光便冷了几分,不再理会他,率先向前走去,走过他身边时,头都没偏一下。
只是走没几步,一股大力便突然拉住我,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魏子初。我冷冷道:“放手。”
“不放!”他嘻嘻笑道。
“魏子初!”我扭头,看着他的双眼冒火。
“好了,别闹了,我道歉!”他重重叹口气,那语气好像找茬的人是我。
我瞪着他,使劲往回抽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干脆放弃任他握着。
“好了,别生气了,”他柔声道。
我心里忽然警戒:这魏子初又有什么花招?每次和他交手,我都会糊里糊涂的吃亏。
“哎呀,我说小娘子,你相公都认错了,你就甭端着架子了。”扭头,旁边一位大婶两眼笑眯眯的看着魏子初道:“这么好的相公,打着灯笼难找啊。”那眼光像是在看自己家的相公。
我愣了一下,原来又想占我便宜。想到此,计上心来,笑道:“大婶,看得出我是女子?”
那大婶摇着头上下打量我,道:“我何大娘活了大半辈子了,要是连男女都分不清,那不白活了。瞧你这小脸蛋子,水嫩的;这身段,啧啧啧,可惜了,怎么穿个男人衣服。”
“大婶,觉得他不错,”我看了看魏子初。
“嗯、嗯,”那大婶点头如捣蒜,可惜道:“我闺女若是能找到这么个既长得体面又知冷热的相公,那就是我闺女的福气了。”
我笑了,脸上堆的是连自己都觉得很假的笑:“大婶,您眼光真好。”
我甩了甩手,这一次魏子初松开手,我看得出他心里也很狐疑。我扭头对他甜甜一笑,挽住大婶的一只胳膊走到一边,俯身到她耳边悄声道:“其实,他不是我相公。”
“真的?”那大婶眼睛亮了,转过头打量魏子初。
我点头笑道:“其实,他是我大哥,家里父母也正急着给我大哥找个好媳妇呢。”
“真的?”那大婶的眼睛更亮了。
“当然是真的,”我笑,继而叹道:“可惜不知找了多少媒人,就是没一个成的?”
那大婶喜道:“我家喜儿也到出嫁的年龄了,正准备请人说媒呢。”
我假装面露喜色道:“不知喜儿小姐今年多大年龄?”
“咱普通人家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十六了,到出嫁的年龄了。”大娘笑眯眯的,一边又扭头打量魏子初。
我点头道:“家兄今年二十有二,今儿,我这个妹子就帮大哥做个媒。只是没见过姑娘……”
“不碍事,不碍事,”那大娘连连摆手,喜上眉梢:“我看你兄妹也累了,不如上我家歇歇。”
我瞥了一眼魏子初,道:“好。”
那大娘走到魏子初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魏子初,一面看一面不住点头。
我憋着笑,对魏子初道:“大哥。”他诧异的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大婶盛情款待,请我们去他家歇歇。”
魏子初看看我,又看看大婶,那大婶不住点头:“是啊,是啊,我看你们兄妹风尘仆仆,不如到我家歇歇再走。”
看着魏子初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心里乐开了花,挽着大娘道:“大娘,走吧。”
魏子初站在原地不动,那大婶似乎不放心。我拉着她,悄悄道:“放心,他不会不要我这个亲妹妹的。”我知道魏子初一定会跟上来,不知怎么,我就是相信这一点。
他果然跟上来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大婶家不远,不多时已经到了,家里住着临街的二层小楼。路上已经知道大婶夫家姓何,何大叔是给建邺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做掌柜的,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心道:魏子初,看来就算你入赘,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尚未进门,一个胖胖的影子忽然急急的飞过来,嘴里叫到:“娘,娘,你可回来了,饿死喜儿了。”那影子眼看就要撞上何大婶,忽然刹住脚步,歪着头打量我们。
我笑了:“这位就是喜儿姑娘吧,倒是一脸福相。”边说边拉住她的手。
何大婶道:“喜儿啊,别只顾着吃,这啊,就是你未来的相公了。”
哎!这个何大婶也太沉不住气了,就算是把魏子初看成押寨相公,也该先哄哄吧。果然,魏子初的脸黑了。
我嘿嘿笑着,一面笑,脚步一面慢慢向后挪。
那喜儿看着魏子初两眼发光,伸手去抓,可惜没抓着。喜儿一撇嘴:“娘,你说真的?可是相公怎么不让喜儿抱。”
“这,卫姑娘啊,您看,您刚才已经答应……卫姑娘,卫公子……”
远远的,还能听见何大婶粗壮的声音,可惜啊,她们怎么能追得上魏子初。
魏子初扯着我的后衣领,大步向大街走去。衣服领子勒的我脖子很不舒服。可是那笑就是憋不住的断断续续的从我的唇边溢出:魏子初,这次你终于栽在我手里了吧。